怀念我的母亲
作者:万青红
母亲,是在我熟睡时轻轻拾起落地棉被为我盖好的人;是把荷包蛋藏在我碗底,自己却捧着素面吃得香甜的人;是总在牵挂我,却被我任性惹恼的人;是耗尽一生心血给予我,我却再无机会报答的人。
今天又是母亲节,而我的母亲已离开十五年。十五年前,她躺在医院病床上被病魔啃噬,我们兄妹日夜轮守。那个冬天,我们陪她度过了人生最后一个春节。母亲的病来得猝不及防——起初以为是急性阑尾炎,剧痛中做了手术,到肿瘤化验结果揭晓,没有一点思想准备的我们,如遭晴天霹雳!在奔回老家的列车上,我泪眼婆娑!望着窗外飞掠的夜色,泪水止不住地落,母亲的音容笑貌在记忆里清晰如昨。
母亲一生勤劳坚韧。除了操持三餐,我们小时候的衣裳都是她一针一线缝出来的。春夏秋三季,她还要参加家属劳动贴补家用。年轻时她响应国家号召支援新疆,那是她一生最引以为傲的岁月。她总爱讲起边疆的风沙与星空,语气里带着自豪。后来因腿上生了碗口大的疮久不愈合,才在姥姥的坚持下返乡治病。离家时她只带了一条红底花色的纯毛毯,这条毛毯跟随了母亲一生。
小时候,母亲在灶台前揉面时,在电灯下缝补时经常为我们唱在支援边疆时学到的革命歌曲,如《东方红》,《打靶归来》。尤其是那首《志愿军进行曲》是妈妈的最爱,妈妈唱那首歌的情景记忆犹新: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保和平为祖国就是保家乡……又仿佛看到妈妈慈祥的面庞放射出光芒。这首歌一直唱到我们心里,我们兄妹听着妈妈的歌声渐渐长大,后来各自爱上音乐,许是母亲种下的种子。
母亲性子温善,极少苛责我们。小时候我任性胡闹,她总无奈地说:“看你爸回来怎么教训你。”可真等父亲动了怒,她又悄悄替我求情。长大后离家远了,每次回家她都不许我沾厨房,任我争不过她:“你一年才吃几回家里的饭?”
她的爱藏在无数个深夜里。北方的冬夜极冷,睡前家里封了炉火,火墙渐渐凉透。我写完作业钻进被窝,手脚冻得发麻。恍惚中醒来,总发现自己的脚正被母亲焐在怀里。她永远是家里第一个起床生火的人,也是最后一个熄灯的人,皱纹里刻满了岁月的辛劳。
2006年,我接母亲来高原小住。怕她不适应气候,我不许她操劳,她却闲不住,总要把家里被褥拆洗一遍。那是成年后我与她相处最久的时光,晨起有她煮的热粥,睡前有她叠好的睡衣,烟火里全是踏实的温暖。
最后一次见她,已是天人永隔。她瘦得脱了形,吃一口便吐一口,却仍认得我们,目光里满是不舍。我握着她骨瘦如柴的手,悔恨如潮水般漫过心尖——为什么没早点带她体检?为什么总以为“下次”还有机会?癌细胞如无情的潮水,卷走了我的母亲。那个春节,我们在病房守着她,看她带着眷恋沉沉睡去,我的眼泪砸在她床头,却再也唤不醒她……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这是世间最锥心的痛。母亲走的那天,天空下了整整一日的暴雨,冷得刺骨。我们的心也下着雨,苦涩难咽。如今,我只能对着云端祈愿:天堂里的母亲,可还有人替您暖脚?可还有人听您唱那首志愿军之歌?
十五年了,您的一些衣物还遗留在我们的衣柜里,您的歌声还在我梦里。每年母亲节,我都会在窗前摆上您最爱吃的桂花糕——就像您从前总把好吃的藏在橱柜最上面,等着放学归来的我们。
母亲,您看,春天又至,您种在院子里的月季花开了。您听,远处又传来《志愿军进行曲》的旋律。您永远在我心里,从未离开。
孩儿永远怀念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