伟大母亲
文/肖翠娟
母亲啊!天上的风雨来了,鸟儿躲到它的巢里;心中的风雨来了,我只躲到你的怀里。这是冰心先生深情歌颂母亲的诗歌,在我眼里,我的母亲却是这个世上最伟大慈爱的母亲。
母亲一米六二的个头,硬实的身子如同幼年门前站立着的两株香椿树,挺直腰杆撑着伞盖,为一个多舛的家遮风挡雨。
我幼年的家,伴随着父亲的病魔渐入苦痛的泥淖,每日鸡叫头遍,凌晨四点左右的时光,父亲雷打不动的喘息咳嗽起来,严重时,咳几声就呛得半天喘不过气来,嘴唇和脸膛憋得青紫乌黑,头上顶着的几绺头发此时确乎根根直立。
母亲早于父亲的第一声咳嗽起床,放掉圈养的鸡、鸭、鹅。里锅煮好一家子的早饭,外锅里烧好滚开的水,又烀上山芋备做猪的饲料。伏在桌旁的父亲整个身子如同急流中行驶的小船颠簸飘摇,随时都有倾覆的危险!
熬至天光发亮,只要天一亮父亲便神奇地停止了喘息和咳嗽,可是,他却如同过山车似的历经了一场大战恶斗,全身虚脱。此时母亲总是递来一碗热腾腾的开水,又打来半盆热水拧干毛巾,掀开父亲汗津津的小褂,揩擦着他那羸弱不堪的身子。
扶持父亲上床重新歇息。母亲又马不停蹄,脚不沾地的打扫着父亲吐呕出来的一滩黏液浓痰,放出圈栏里的几头猪,喂食完猪,清理好猪圈。做好这一切,她枯黄的头发已经被汗水零乱地粘贴在额角上了。
父亲身子骨的“不中用”让母亲在生产队里背负着沉重的负担,她总是抿着嘴角,承受着意想不到的刁难和讪笑,一双巧手总是淡然处置化解外物的一切无情和烦恼。
她起早贪黑默默地去做好家里家外的事情,两只脚总是走在前面。冬修的季节,她替父亲出“夫差”,咸菜就着干饭,与男人们一趟来一趟去,挑泥的扁担磨破了肩上的皮肉,殷红的血结成了壳,柔弱的双肩硬磨成了一层坚实的茧。
即便是这样,家里的天还是塌了一个角。疾病的长年侵蚀,已然不能让父亲待在家中了!必须长期住院治疗,父母只得卖掉老屋,投奔到城里的大姨家,而一大家子的吃穿用度外加父亲的住院治疗费用毕竟不是个小数,母亲只得拿着大队里的证明,背井离乡的外出打工,临走哽咽地和大姨执手相告:“姐,您把那丫头给我了,就是我的,您一定要好好的善待她……”。
大姨抓住她的手:“你真是呆心一颗,虽然她是你的,好歹也在我肚子里装过,我怎么可能两样待她?”
村子里隐隐约约的传闻终于得到了证实,原来,我妈是我姨;我姨是我妈,城里才是我自己的家。
我妈的“呆心”没有因外部环境的变化有一丝一毫的改变,第一次拿工资,大部分寄给长期住院的父亲,小部分寄给大姨。因为我是她的孩子,她要实实在在地向大姨供奉我的生活费,老来好有个依靠。尽管大姨一再推脱,也架不住我妈的坚持与倔强。
第一年的腊月,母亲早早来信说要回家过年。此时,她已经没有家了,只在大姨家腾出的小屋里落脚。
母亲回家的那天,正遇漫天风雪,她一把搂着我,哽咽的泣不成声!我掰开母亲的双手,捧着发胀的双眼,在一个无人的角落里泪水倾盆而下,三百多天的日思夜想终于在这一刻倾泻而出!完了,手触碰到破旧的口袋,硬硬的咯手,掏出来一看是个崭新的红色小汽车,随便搓几下黑色的轮往地下一放,便“呜呜”地跑动起来。夜晚,母亲拆开身上的棉裤,原来里面装的是崭新的毛线,抽出毛线,着手给父亲织起毛衣来。
母亲的归来,给小屋里带来了无限的生机,父亲紫青的嘴角整天漾着自豪的笑。
父亲的残弱之躯终没能抵挡过病痛的摧迫,在医院苦苦地挣扎了几年,我上高中的第一年终于平静地去了另一个世界,那天我高中所学的课文恰好是恩格斯撰写的《在马克思墓前的讲话》。
本着入土为安的古训,父亲没有等来母亲的别离。安葬后的一个下午才迎来了风尘仆仆一脸憔悴的母亲,母亲的双脚在松软的黄土堆前踢蹬成一串深深的脚窝:“黄中玉你好狠的心?最后一面都不让我见……我做奴做婢的辛苦,还不都是为了你,为了这个家?你还是狠心地抛开我母女绝情而去……”!
我的大姥(父亲的亲姐)跪地双手扶起母亲:“二舅母,这么多年来您对我兄弟有情有义,我们都看在眼里,只怪他缺子福,不能与你白头到老……”
我的泪水早已喷涌而出,父亲临终前可是握着我的手久久不愿放下:“我已经不中用了,你的妈妈⋯是个苦命的人,往后……你……一定要……好好地待……她……”
十年生死两茫茫,望帝春心托杜鹃。再回首已是“黄土陇头埋白骨”;再回首已是孤雁逐浪夜悲鸣……
母亲与父亲相濡以沫的亲情,在我幼年的时光中镀上了一层永不褪色的光泽。我的母亲是勤劳朴实的,由此上溯到五千年的家国情怀,华夏祖先正是有这些千千万万叫不出名字的平凡普通的母亲用看似柔弱的铁肩挑起风雨飘摇的小家,才夯实了国之大家的基石!我更是天底下最最幸福的那个人,因为八十多岁的母亲如今还能让我尽尽孝宜,随时随地能脱口喊一声:“妈妈”!
作者简介:
肖翠娟,安徽省无为市人。芜湖市作家协会会员,喜爱文学和诗歌。发表过诗歌、散文、中长篇小说,多次获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