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当万千声浪归于岑寂,总有一个声音穿透岁月而来。那截枯柳的年轮里,至今镌刻着唤我乳名的声音。
幼时,我在乡间长大。
惊蛰前后的清晨最是鲜活,姥爷扫院的声音总比鸡鸣早半刻响起。
春复苏之际,姥爷坐在门前的树下,他敲着柳树干朝院中的我喊:“门前的柳树抽芽了,你不来看吗?”这时,我便会飞奔而去,奔向前方的春色。耳边,是呼啸的风声、春蝉的鸣叫,还有姥爷亲切地将我的乳名呼唤。在那树下,我们迎着春风,欢笑着欣赏那枝头圆鼓鼓、尖溜溜的芽苞。
夏,正值一年中的鼎盛,花开得更艳,草长得更盛,就连那泥土,也泛着比以前更浓的香。不变的是,姥爷仍坐在那柳树下,仰头看着浓密的枝叶对院中的我喊:“柳树叶子的颜色更浓了,你不来看看吗?”不变的是风声、蝉鸣、亲切地将我的乳名呼唤。我们的脸颊被柳枝吻着,被柳叶抚摸。

秋风卷走一片片柳叶那天,姥爷的咳嗽声惊飞了南迁的雁阵。姥爷靠坐在门前,沙哑着嗓子向我呼唤:“门前柳树的叶子落了,你不来看看吗?”不变的是奔跑、风声、呼唤,可那蝉鸣已然沉寂,它随着柳叶远去。我站在姥爷身侧,在落叶纷飞中。
冬至后,他的呼唤变得短促,一开口就簌簌落雪。地上只余下洁白的冬雪闪着圣洁的光,不带半分杂色。这次,姥爷蹒跚着挪到柳树下对我轻唤:“柳树上积雪了,你不来看看吗?”这次,没有奔跑,而风声却照旧。我们同站在树下,望着树,也许,这积雪便是冬天赠予柳树的一抹颜色吧。

再访旧居,老柳徒留年轮。忽有清风过耳,重复着无数遍的乳名和扫帚划雪的沙沙声,从时光深处涌来——原来有些声音从不曾远去。
如今,春回故地,万物复苏时却满园无春意。姥爷永远不会再在柳树下坐着,伴我度过那春夏秋冬。正待落泪,却见树桩裂缝里钻出鹅黄的小小芽尖。原来,那声音,早已化作年轮里的养分,在成长中每个思念的夜晚,滋养我心田。
(指导教师 潘俊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