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次失去温馨的接触
文/董信义
【编者按】这篇关于长篇小说《浮影》的创作谈,以细腻的笔触揭示了作者对时代精神困境的洞察,字里行间渗透着对现实的叩问与文学的救赎情怀。作者以 “浮影”为喻,勾勒出城市化进程中群体精神的悬浮状态——人们被 “人为的景观” 迷惑,在“表象的热闹繁盛” 中丧失生命本真。文中“飘落的桃花杏花”“风中舞动的尘埃”等意象,实则是对个体在时代洪流中“灵魂缺位”的隐喻:当物质追求成为唯一坐标,“向善向美的心灵”被“毒草毒液”浸蚀,人的存在沦为“只有模样不见精神”的空壳。这种对“灵魂去向”“活着动力”的追问,直指现代性进程中精神荒漠化的核心病症,具有强烈的时代寓言色彩。该小说创作动因源于1994年秋的一次偶遇:面馆中打工姑娘的倾诉,成为点燃创作的火种。姑娘 “想读书却无机会”的无奈、“伸手够不着幸福”的挣扎,与小说中“杏儿”“桃儿”的命运形成互文——现实人物在困境中“找到自己的位置”,而文学角色在“灵与肉的纠合”中求索,两者共同构成“拯救与感念”的双重线索。作者以“文字的温暖和冰冷”为手术刀,剖开时代病灶的同时,更试图通过文学建构“复归健康和美善 的精神路径,让“飘落的万象各有属地”。总体而言,这篇创作谈不仅是《浮影》的创作注脚,更像是一面映照时代精神困境的棱镜——作者以文学为舟,载着对 “弱者” 的悲悯、对 “变革” 的审视、对 “圆满” 的渴望,在 “浮影” 般的现实迷雾中,执着寻找着灵魂的栖居地。【编辑:纪昀清】
在生活中常常会遇到一些无聊无奈的事情,也看到许多无聊无奈的人在红尘的喧嚣中如风舞动,生活的动力丧失殆尽,人生的状态只有模样,不见精神。甚至自己在这种状态中也偏离了方向,似乎灵魂不在体内,没有血肉的粘连,甚至不知道他在什么地方,人的存在形同虚设。
只见花红草绿,没有泥土的气息,草木的气息,人为的景观迷惑着朝圣的人。特别在九十年代中后期直至现在,人追求的只是表象的东西,看似热闹,看似繁盛,但肌体里存在的病毒却丝毫未察。一切近乎洪流,滚滚向前,裹着鲜花、毒草、蜜汁、毒液,浸蚀着向善向美的心灵。就是原本纯善的人和事,在浪潮中,在人们向往的现实生活中也在扭曲和变形。
我无意揭示什么,也不想穿透浮云脚落的大地。我只是在生活中触摸到了一些令人刺激却不能给人愉悦的人和事情。人的苦闷、无奈、慌迷,事的蹊跷、丑陋、狰狞,都叫人难以安心。我不得不写下这样的文字,用小说的形式,反映这个时代我们无法回避、不能回避的问题。我们的灵魂去了哪里,我们活着的动力在什么地方。一切似乎都如同飘落的桃花和杏花,随风舞动,飘落何处,花也不知道,风也不知道。
长篇小说《浮影》的人和事,使生活看似蒸蒸日上,但人总是很萎缩,很无聊。这些发生在城市化进程中的人和事,给我们觉悟和感佩,让我们在夜静更深之时,常常有隐隐的痛感。似乎一梦醒来,病毒消散,一切复归健康和美善。文字的温暖和冰冷同样可以给人启示。那就在文字里寻找我们熟知的人,看到他们,我们一起行动,共同面对变革中人的无聊和无奈。
在《浮影》的写作之初,我惶恐在现实的迷津里。我就像泰戈尔笔下的那个人,站在薄暮金色的苍穹下,抬起渴望的眼,希望来到永恒的边涯,在这万物不灭里,看到无论是幸福或者泪眼中的人面。更希望把空虚的生命浸到海洋里,跳进这最深的圆满里。在宇宙的完整里,感受一次失去温馨的接触。可是,我困惑,我能不能触摸到这个时代的脉搏,我能不能面对那些在生活中撕裂灵魂,出卖肉体,寻找人生归宿和希望的弱者。是她们在面对故乡和亲人的过程中少些煎熬和痛苦。谁都渴望正常和美好的生活,谁都不想使自己的生活充溢着心酸、血泪和屈辱。问题是谁能左右自己的命运,风中飘落的杏花和桃花能知道自己飘落何处吗?在飘的过程中寻找、扶摇、晃荡,悲哀的是明知道自己有可能在一个阶段要飘落泥水和腐草纠合的境地,却无可奈何。生命的意义似乎丧失,人生的状态不是轮回而是暂时的休克或者直接死亡。那种情形人是多么的无助和悲悯,窗口的亮光给了谁,远处的风景属于谁,谁在主宰我们生存的空间和时间,谁在保障我们的幸福和快乐?
产生《浮影》的动因也有一份拯救和感念。1994年的一个秋季,我一个人走到一家面馆吃饭的时候,一种莫名的情绪就困扰着我。我是在无选择地状态中走到这家面馆的,想着尽快吃一碗扯面,然后去渭河边消散一下这种莫名的情绪。或者河的流动,水的漂泊,会使我在天地悠悠的河滩化解一些本想丢掉的东西,重新找回激情、爱与渴望。
当我走进这家面馆时,四张方桌,三张人满,只有一张靠里的桌边坐着一个十八九岁的姑娘,我迟疑了一阵,饭馆小服务员招呼我:“吃啥呢?里面坐。”我顺口答道:“扯面。”说着,在服务业的引导下坐到了姑娘的多面。我没有直视姑娘,在一个陌生的环境直视一个陌生的姑娘总是不友善不礼貌的。我要了面汤,姑娘正在剥蒜,她抬头看我一眼:“你是作家?”姑娘在发问。我惊讶,自己虽然算不上一个作家,写点东西到是经常的。她怎么会知道我会写东西呢?“你不要惊讶,我认识你,在电视上见过你,看到过你写的小说《追魂》,很有正义和良知的。”我更惊讶了,一个十八九岁的姑娘竟然对我和我的小说有印象,一种快慰袭上心头。但我还是看看她,一个颇有意味的姑娘。我好奇地问:“你喜欢看书?”她老练地操起筷子,在手中看了看,说:“我只是读书少,想读书,没有机会。”“你应该是上学的年纪啊。”我看着她。她说:“谁不想呢。家里条件不好,进城讨生活,两年了,心酸和痛苦都经历了,幸福和快乐也看到了。很多东西,离我和很远,我伸手,就是够不着。看见你,不知道为什么,我非常开心,觉得找到了要说话的人了。我的故事我的生活你是不了解的,我希望你能了解,或者把它写出来,给我们这些进城打工的乡下姑娘一些帮助。”
我没有问什么,她自己在述说。说着她的面上来了,我让她先吃,她非等我一起吃。我们吃完饭,她告诉我她在天运游泳馆买票,上班时间紧,她没有时间和我细说。她留了一个电话号码,告诉我,一定要找她,她会把真实的自己讲出来。我没有选择,在后来的一段时间里,我对她进行了采访,她的故事和《浮影》的杏儿几乎同样,但她不是杏儿,她在自己的生活找到了自己的位置,解脱了虚伪背后的自己,把自己给了秋季的阳光,不是很烈,但很明亮,很温暖。而我的杏儿,在悲苦的遭际中寻找灵与肉的分离和纠合,在生活的阳光和黑夜里寻找自己的家园。她和《浮影》的桃儿走在一条路上,在感情上谁也不愿背弃谁,在走的路上,总想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之路。肉体的腐烂,灵魂的超生,出卖与拯救,在一个姑娘身上同时发生,事情的走向谁能预知?
写《浮影》,是为了告慰那个萍水相逢的姑娘,还是排遣自己内心的郁闷、焦虑和不安。我一时也说不清楚。但我明白,有一个声音在召唤我,我在按照那个声音的指示走进《浮影》的。当我在故乡的屋子里划上最后一个句号的时候,我院子里的向日葵正在开放。宁静的故乡使我忽然忘记了在城市里寻找自己人生的姑娘们,我望着蓝天,万里无云万里晴,一种朗阔的景象使我远离了浮幻和梦影,一次温馨的接触使我欣慰和欢畅。我抬起眼,在宇宙的完整里,把生命交付给金色的穹庐,让飘落的万象各有属地吧。
在完成这次接触的过程中,有许多好朋友给予我莫大的帮助。在这里,我不能不说声谢谢。谢谢命运里与我同在的一切。

【作家简介】董信义: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人民银行作家协会副主席,陕西省散文学会名誉副会长,咸阳分会会长,咸阳作家协会副主席,先后出版文学作品12部,其中长篇小说《落凤山》荣获海峡两岸新媒体原创文学大赛长篇小说银奖(金奖空缺)。作品先后多次获奖,并被《陕西文艺百年经典》、《报刊文萃》等书刊录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