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晶 电脑绘画
紫罗兰的独白
——伊丽莎白·泰勒
我是被镜头反复爱过的女人，
胶片里沉浮，像一片不肯坠落的绸缎。
镁光灯打开夜晚时，
我把自己穿成一件戏服——
让钻石、吻痕与威士忌的余波
交织出场。
每一次婚姻像换一场布景，
我的珠宝问我为何忧郁？
我只记得那次散场后的黎明：
冰袋敷住浮肿的眼睑，
电话线那头，
传来导演沙沙的翻页声。
“再哭一次”，他说，
“要像从未被爱过那样”。
我吞咽药片如吞咽月亮，
八次坠落，八次把自己
从碎玻璃里拼凑完整。
他们说钻石是女孩最好的朋友——
可钻石只懂得割破手指。
在比弗利山庄的黄昏，
我对着镜子练习哭笑。
水龙头滴答，像片场
永远等不到的吻。
如今，那些男孩们在旧影里吻我，
而我的白发，一寸寸偷走
过于明亮的剧情。
衰老是慢镜头的美，
我，快进了整整一生。
如果必须留下一帧，
我要那件未剪吊牌的婚纱，
它空荡如我从未降落的雪。
告诉后来人：
美是疼痛的利息，
爱，不过是赊账的春天。
丽塔·海华丝：海报背面（三首选一）
2.
铁栅栏切割六英尺的夜，
你是唯一整片逃逸的银幕。
胭脂的洞穴，
通向所有牢房。
越自由的影像，越沉重的锁链。
肖申克的高墙内，你依然在旋转。
安迪凿穿石壁的手指间，
你把海报折成纸船。
此刻暴雨击打屋顶，
每道闪电都映亮你微扬的嘴角——
原来你一直举着逃生的火种，
燃烧牢笼，却灼痛自己。
直到所有禁锢都变成灰烬，
你终于挣脱了相框。
海报卷成绳索垂向大地：
“爬过这五百米的黑暗，
丽塔，我们终将重逢于自由的光中。”
海蒂·拉玛：跳频
我如何解释你？
这全裸出镜的身体里燃着钨丝。
你全部角色像隔着玻璃接吻，
仿佛电波在云端跳跃。
你曾那么信任战火——
将跳频技术献给盟军，
而他们只在意你胸脯起伏的波段，
让发明在档案库中尘封半世。
多少蛙鸣争说：那跳跃的频段
多么荒唐。发明者？
不如做一朵在硝烟里怒放的海棠！
雨滴敲打窗棂，
像纳粹监听电波在蠕动。
你解开波浪卷发，
让发烫的肋骨舒展。
信号在虚空里织网，
捕获所有子弹的路径。
可评审官们笑着：
看这尤物把玩具拨弄！
实验室的孤灯，照亮你——
用算法拆解战火，
用容颜抵押明天。
当世界索取香吻，
你交出带刺的通信链。
今天，你发明的电波，
依然在宇宙间说着爱。
像麦穗在风里摩擦，
传递着不可见的情话。
当荧幕熄灭，
你才真正显影：
一只萤火虫提着密码，
飞向整片黑暗的中央。
金发美人路过20世纪
——致玛丽莲·梦露
电话亭的玻璃在午夜发烫，
你的痣在胶片第一格尤为醒目。
地铁口扬起
一片会走路的雏菊。
男人们的视线是黏稠的蜜，
你把自己浇铸成
会走动的生日蜡烛。
在镜头切开的世界里，
你懂得如何用嘴角的痣
接住吊灯坠下的一粒水晶。
化妆师在补那颗痣——
比教堂彩窗更精通
光的折射。
摄影机是温柔的绞肉机，
吐出带条形码的
梦露饼干。
你掀起白裙，
整个时代就患上了雪盲症。
罗密·斯奈德的台词
光环。枷锁。假笑。道具——
这发光的锁链，勒进茜茜公主的腰肢里。
十六岁的皇冠，压住一声呜咽。
奥地利古堡的风吹不干眼泪，
“卡尔，请把自由还给我”。
幕布落下时，只有空酒瓶接住散场的灰尘。
罗密：
背叛多么轻盈啊，像巴黎的微风。
阿兰·德龙的蓝眼睛，一夜间褪成默片。
我交还订婚戒指，却掏不出心口的锈。
从此镜头是刑具——
特写放大皱纹，流言绞碎柔光，
观众的掌声填不满内心的忧伤。
儿子，你的动脉被栅栏刺穿时，
我多像一只断翅的云雀坠向大地。
我的骨灰盒，早该在柏林墓园……
可导演喊：“开拍！”
于是我吞下药片，把悲恸拧成微笑。
让克拉拉的裙摆绽出硝烟，
让玛丽在离婚协议上签下春天。
摄像机继续转动，它说：
“罗密，废墟里要长出玫瑰！”
可我掏空口袋——
只摸到半盒香烟、两粒安眠药
和一张揉皱的登机牌：
终点站：维也纳，1982年5月。
——今夜我不申辩，不举杯。
只将未拆的信塞进剧本扉页，
走向片场外无人的风口。
让大衣灌满月光，
仿佛披上第一件戏服。
“Action！”大地忽然静默。
致伊莎贝尔·阿佳妮
你总在擦拭什么：
冰刃的寒光，裙摆的葡萄渍，
或是用一滴雨水
冲洗无名指褪色的戒痕。
摄影机钟爱你颤抖的睫毛——
它们本身就在下着雪。
当你说“爱”，屋内
飘满被撕碎的郁金香。
你最擅长扮演易碎的事物：
玻璃天鹅，或者
被月光反复穿透的
那种女人。
导演在场记本背面写道：
"让破碎成为优美的语法"
那些被诅咒的罗密欧，
终将在你眼底获得，
最轻柔的赦免。
那天午后，
你停下，对虚空温柔呢喃：
“蜂蜜在流血——
快帮它找回翅膀。”
蓝：朱丽叶·比诺什
你从《布拉格之恋》晨雾中走来，
特蕾莎的裙摆盛满易逝的朝露。
“天使无需台词”，人们低语——
可你知道：自由是时间未愈合的伤口。
当瘟疫席卷《屋顶上的轻骑兵》，
你蘸着酒精擦拭死亡的刻度，
宝林娜的体温在烛火下起伏。
“我爱你，但不能成为你的负担”。
“奇迹是苦艾，愈痛愈清醒”。
疫区的月亮见证了：
沉重的话语，被你说得如此轻盈，
像战火压弯花茎，而花继续开。
护士汉娜的绷带裹住战火，
《英国病人》的荒漠里，纱布哀恸：
“心的地图没有国界线”，
一捧水，半支烛，灰烬中升起蓝。
生命在历经苦难后涅槃，
你捧起瓦砾中的波斯菊：
“当人们彻底忘记自己时，
才是最美的。”
你站在戛纳的海风里，
白发是另一种蓝。
加沙的硝烟漫过银幕，
你签名的手势如截停子弹的幕布。
若自由有颜色，必是泪水洗净的澄明——
“能在欺骗后相信，
才能在命运的风暴中幸存”。
“记忆是牢笼，也是钥匙”。
直到《蓝》浸透每一帧胶片......
镜头外，你剥开洋葱的外衣，
一层层褪去特蕾莎、朱莉、宝林娜的姓名，
角色是茧，母亲才是蝴蝶。
新生儿的啼哭穿透《好孕成双》的晨光——
请继续荒谬地演下去吧，
胜过向沉默缴械的荒凉！
最后一幕
——致费雯·丽
你眼里的绿松石在燃烧，
桔色灯——
这个疲惫的守夜人——
缓缓垂下它的眼帘。
木质摄影棚吱呀作响，
像郝思嘉的裙撑擦过十二橡树庄园的残阳。
石膏灯罩炸裂，
白色粉末簌簌落在剧本第一页——
"请永远记住我，斯佳丽小姐"
这句台词背面渗出亚特兰大的晨雾。
舞台追着，一会儿
郝思嘉的棉花，一会儿白瑞德的酒精。
你不断拧紧自己，
直到身体发出松木折断的声响。
谢幕时有人递来鲜花，
可你攥紧的始终是
一捧被汗浸透的沙。
（精神科医生说那是你碎掉的台词，
在手掌里长出刺藜的根。）
人生最后一幕，你对着空病房咆哮：
“我的天赋是让所有角色怀孕，
而我自己终生流产。”
灯光暗下时，好莱坞
开始下一轮选角——
他们需要新的疯女人，
你只需要一粒
让密西西比河流淌的
阿司匹林。
2025年6月钱塘
邹晏，曾用笔名：邹宴。出生杭州，现居杭州，祖籍浙江海盐。杭州大学（现为浙江大学）经济系毕业。高级经济师，“北回归线”成员，浙江省作协会员，世界诗人大会终身会员。有作品在报刊发表并入选多种诗歌选本。与女儿徐小舟出版诗歌合集《夜行舟》，获首届世界华语诗歌大会“优秀诗集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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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为绝世的传奇
——西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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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淼｜致苏格拉底——读柏拉图《理想国》手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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