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短篇小说 ▏老局长过年
文/老革
县商业局局长王怀柱,是一位令人敬仰的对越反击战功臣。他曾在战场上荣立一等功,并被授予一级战斗英雄的崇高称号。战争结束后,他以正营职军官的身份转业,来到商业局工作,这一干就是十几年。
王局长个头不算高,但威严中透着和蔼。岁月在他脸上刻下了些许痕迹,也让他微微发福。他有着浓眉大眼,脸上总是挂着慈善的笑容,说话时面带微笑,平易近人。他从不摆官架子,对下属关怀备至,因此在商业局系统内,口碑极佳。无论是人前还是人后,大家都亲切地称呼他“老局长”。
今天是大年初一,老局长迎来了退休后的第一个春节。他退休已经一个月零三天了。天还没亮,老局长就起床了,打算出去看看。他推门而出,却发现门被厚厚的积雪堵住了。原来,大年三十晚上下了一场大雪。他来到门前,路灯在微风中摇曳,显得忽明忽暗。天还未亮,路上空无一人,只有寒风夹杂着零星雪花,扑面而来,让他不禁打了个寒颤,自言自语道:“刚下过雪,外面可真冷啊。”
老局长环顾四周,白雪覆盖的庭院在路灯的映照下,显得有些幽暗。他转身回到屋里,戴上棉帽和手套,又来到院子里的小仓子,拿出铁锹和扫帚,开始清扫积雪。经过一个多小时的努力,直到天刚亮,院子里的积雪终于被清扫干净。
此时,老局长累得气喘吁吁,大汗淋漓。他回到屋里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喘着粗气,嘴里叨咕着:“老喽,不服老不行了。人一老,真是干啥都没力气了。”他拿起茶几上的一盒“人参牌过滤嘴”香烟,抽出一支,点燃后猛吸一口,缓缓吐出烟雾,微闭双眼,沉浸在烟草的香气中。
这时,老伴儿端着一壶茶水走了过来,嗔怪又心疼地说:“我说老头子,你还以为自己是年轻人呢?瞧你累成这样,干活就不能悠着点?这壶茶早就沏好了,都快凉了,快喝吧。”说着,她把茶壶放在茶几上,又递给他一条毛巾。“哎呀,瞧你出这么多汗!快擦擦,小心别着凉。等你歇好了,我就给你下饺子去。”老局长接过毛巾,一边擦汗,一边憨憨地笑了。
老局长自从来到县商业局,始终保持着部队的优良传统。他工作兢兢业业,严于律己,恪尽职守。无论是局内还是局外的人找他办事,他总是热情接待,在不违反原则的情况下,有求必应。因此,他在商业局内外声望极高。他廉洁奉公,从不收礼,深受干部和职工的拥护和爱戴。然而,他秉公办事,从不徇私情,也因此得罪了不少人。多年来,他精心治理整顿商业局,使其精神面貌焕然一新。商业局多次被评为先进单位,他本人也多次被评为先进个人。
老局长的家距离县政府大约三里多地。他上下班从不坐公车,坚持徒步。他说这样既可以锻炼身体,又环保,还能为公家节约开支。
他和老伴儿最大的遗憾是膝下无子女。年轻时,老伴儿曾怀过几次孩子,但都因种种原因没能保住。两人性格相投,结婚近三十年从未拌过嘴。
他们住的是一套三居室的砖瓦房,曾是一位县长的住所。县长升迁后,房子闲置下来,后来组织上安排给老局长和老伴儿居住。客厅布置简单,除了一台“长白山牌”挂钟和一台“北京牌”12寸黑白电视机是新的,其他家具都很陈旧。卧室里有一铺火炕,上面放着一个破旧的“炕琴”和两只红漆木箱子。厨房的布置和餐具也极其简单。
尽管房子紧靠路边,但独门独院,十分安静。院墙是红砖砌成的,大门是木质的,涂着黑色油漆,看起来很气派。院子有200多平方米,每到春天,老局长和老伴儿都会在院子里种些花草和蔬菜。院子里还有一棵十几年的山葡萄树,秋天时葡萄挂满枝头。虽然山葡萄酸涩难吃,但老局长会用它酿制葡萄酒,送给局里的同事品尝。
元旦刚过,老局长满六十周岁,县委组织部门找他谈话,商量退休事宜。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坚决服从组织决定。退休后的几天里,他感到无官一身轻,心情还算愉悦。但时间一长,他心里就开始空落落的。毕竟他以前是单位的领导,突然退休在家,反差太大,一时难以适应。他察觉到了自己的焦躁和不安,但十分注重克制,经常自我反思。作为一名党员,他深知要服从党组织的决定,既然到了退休年龄,就应该给年轻人让位。经过一段时间的调整,他逐渐适应了家庭生活,还会帮老伴儿干一些简单的家务。
大年初一的早晨,老局长像往常一样,早早起床,清扫积雪,等待单位的同志们前来拜年。这是他多年养成的习惯。在职期间,每年大年初一,局机关的领导和工作人员都会在办公室贾主任的带领下,前来给他拜年。然而,今年的初一,时间已过中午,却连一个人影都没有。老局长坐在沙发上,望着窗外的飞雪,心中不禁有些失落。
他独自坐在沙发上,陷入了回忆。在职时,他亲手提拔了许多科室负责人,每年大年初一,前来拜年的人络绎不绝,热闹非凡。可如今,他刚刚退休,怎么就变得如此冷清?难道这就是人们常说的人走茶凉、世态炎凉吗?
老局长和老伴儿一起包完饺子,刚吃完,墙上的挂钟便不紧不慢地敲响了九下。老局长抬头一瞧,哎哟喂!这不是九点了吗?他随即对老伴儿说道:“我说老婆子,这都九点了,你赶紧收拾一下碗筷,把茶沏好,再把糖果盒、香烟、瓜子和花生都拿出来摆放在地桌上,等一会儿局里拜年的人就该来了。”老伴儿听后,乜斜着眼,撇了撇嘴角,笑着说道:“老头子,你都退下来了,过节谁还会来咱家给你拜年?”“会的,会的,局里的同志们每年大年初一必定都来给我拜年,这几年不都这样吗?”老局长应声答道。
老伴儿转身走进厨房,一边刷碗一边说:“我说老头子,你咋这么死心眼,你没听说过‘人走茶凉’这句话吗?还以为你还在位的时候?早已时过境迁喽!”老伴儿的这番话,让老局长心里不禁有些惴惴不安。但他心里仍然在默默地念叨:会来的,会来的,他们一定会来的。
随后,他来到墙边,下意识地拿起笤帚在地上胡乱扫了起来。“我说老头子,一大早我就把屋里打扫过了,你是不是闲得慌?今天你起得早,扫完院子里的雪肯定累了,要不你还是躺在炕上眯一会儿吧!”老局长听老伴儿这么一说,笑着把笤帚放回到原处,转身又坐到沙发上。
此时的老局长,虽然屁股坐在沙发上,但心里却如坐针毡。只见他坐下,起来,又坐下,又起来,反反复复几次,还不时抬头看看墙上的挂钟,心里不停地嘀咕着:不应该,不应该呀!都九点多了,单位的人咋还没来?往年的大年初一,不到九点,各部门的同志就陆陆续续地前来给我拜年,今年这是咋回事?难道真像老伴儿说的那样?人走茶凉?……老局长紧锁着眉头,不敢再往下想,但心里仍在不断地琢磨着拜年这档子事。
他在低头思考的同时,还在屋子里来回踱步。走着走着,不知不觉又来到院子里,竟毫无意识地又拿起扫帚,在早已没有雪的院子里扫了起来。
这时,就听老伴儿在屋里敲了几下窗户喊道:“我说老头子,今儿个是怎么啦?你咋还心神不定了?院子里的雪一大早不就被你清扫过了,你还在扫啥?你看你出去还光着头,也不怕冻着?赶紧回屋。”听老伴儿这么一说,老局长再瞅瞅早已被他打扫得干干净净的院子,抬头望一眼屋里的老伴儿,很不自然地摇了摇头,笑了。
此时的老局长,表露出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随后,他缓步回到屋子里,坐在沙发上抽烟喝茶。
当!挂钟刚好敲响一下,老局长抬头一看,这都九点半了,咋还不见有人来?就在他心神不定时,忽听砰!砰!砰!有人在叩大院的门。
刹那间,老局长如同打了鸡血般,兴奋地从沙发上蹦了起来,用他那沙哑的嗓音,急促地对老伴儿高声喊道:“老婆子,快去开门,快去开门,拜年的人来了。”老伴儿听后瞥了他一眼,乐呵呵地三步并作两步走了出去。
此时,老局长站起身来,手里拿着一把精美的小牛角梳子,冲着镜子,把稀疏的头发往后面梳理了几下,然后端坐在沙发上,笑眯眯地静静等待着。
不大一会儿,就听房门吱扭一声被打开,老局长急忙转脸望去,只见老伴儿独自一人走进屋里。她边关门边说:“是邻居老刘家的三小子,来咱家借扫雪工具。”老局长略微点了一下头,脸上流露出很失望的样子。只见他紧锁着眉头,哎地一声,不觉叹了口气,脸上的笑容也顿时消失。
此时的老局长显得更加忧心忡忡,浑身好似软绵绵的。他瘫坐在沙发上,微闭着双眼,在闭目养神。
其实,他心里又开始琢磨起以前在单位人事安排的一些事情:办公室的贾主任,是经我一手提拔起来的;张副局长和李副局长二人,也是由我向县委组织部一手推荐的。整个商业局的科级干部,也都是经过组织部门考核,经我同意后才提拔的。
退休前,这些人对待我那是言听计从,平日里对我也是前呼后拥。难道我这才退下来,就没人来我家了吗?不会吧?此时此刻,他心里一直在琢磨着,想着想着,又开始琢磨。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听院子里传来熙熙攘攘的声音,好像是有人在走动,随后便听见有敲门声。还没等他站起身来,只听吱扭一声,房门被打开的同时,呼啦啦地走进来一大帮人。他定睛一瞧,领头人正是单位办公室贾主任,紧随其后的是张副局长、李副局长,还有各个部门的科长,另外还有小张、小李、小孙等好些位科员。好家伙,局机关里的绝大多数干部,几乎都前来给自己拜年。
此时,老局长用惊愕的眼神扫视着这些前来给自己拜年的人。面对眼前的这些人,他显然有些不知所措,但还是流露出洋洋自得的样子。
只见他满脸堆笑地站起身来,刚要迈腿,就听啪的一声响,卧室里的老伴儿高声喊道:“我说老头子,你把啥给摔了?”杯子破碎的声音瞬间把老局长从梦中惊醒,他的头上也冒出些冷汗。他仰起头,看了一眼来到身旁的老伴儿,低头看了看落在地上破碎的茶杯,又看了看屋子里,并没有其他人。他的脸上顿时显露出一副既尴尬又沮丧的表情。哦!原来自己是在做梦。
老伴儿随即拿来笤帚,把地上破碎的杯子清理干净后,便站在他身旁。她不住地盯着老头子那面无表情的脸庞和呆滞的双眼,叹了口气,摇了摇头,然后用怜悯、心疼和温情的口吻说道:“我说老头子,这都快十二点了,我看不会有人来了,你是不是觉得犯困了?那就赶紧上炕睡一觉吧!”
此时,老局长的心情已低落到极点,似乎并没有听清老伴儿说的是啥。他把肥胖的身躯依旧靠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在紧皱双眉的同时,还在默默地揣摩着……不应该,不应该呀!局里的两位副局长、一位办公室主任,还有各个部门的科长,不都是当年自己在位时亲自提拔起来的吗?自己头年才退下来,难道今年真就没人来给我拜年?
就拿办公室贾主任来说,他是全局上下最热心、最活跃的一个人物。平日里,他是有事没事都往我家里面跑,就是出去办事,他也会绕道来我家里坐坐。对待我,那是体贴备至,我家里缺啥少啥都是他给张罗。看今天的情形,今后贾主任就是再路过我家时,恐怕也不会登门喽!
这难道就像人们所说的,人心叵测、人情淡薄、世态炎凉吗?想到这,老局长浑身上下不由得有些颤动,真的太可怕了,太不可思议了。
顷刻间,各种问号与疑虑,不断地萦绕在老局长的脑海里。此时,他始终面无表情,静静地坐在那里,一副黯然伤神的样子。面对今天发生的事,老局长心中的情结,真的是无法解开。
他很不自然地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满脸堆着苦笑站起身来,返回卧室里,躺在炕上闭目养神。
由于今天起得早,打扫院内的积雪,体力不免有些透支,再加上感觉身子骨太疲乏,老局长躺下后不久便进入了梦乡。
也不知睡了多久,就听老伴儿在他耳旁喊他:“老头子,快醒醒!快醒醒!你看看是谁来了?”老局长在睡梦中被老伴儿喊醒,坐起身来一看,这不是局里退休的张师傅吗?只见张师傅手里拿着两瓶德惠大曲酒,还有一只道口烧鸡,另外还有一包油炸花生米。
“老局长过年好!我给你拜年了!”张师傅说着,便把手里拎的东西递到他老伴儿手中。“张师傅,你也过年好!快到厅里坐,快到厅里坐。”老局长说着便和张师傅一同来到客厅里。“张师傅,快坐下暖和暖和!这大冷天的,你还专程来给我拜年,我真是有些过意不去。”老局长说着,脸上满是感激和愧疚。“我现在可不是什么局长了,只是一个退休老头儿。咱俩是同一个战壕里的战友,论年纪,我还得叫你一声大哥呢!以后咱俩就这么称呼,你看怎么样?”老局长的话音刚落,张师傅便笑吟吟地从沙发上起身,双手抱拳说道:“老局长,那感情好!那我就高攀了。”
其实,张师傅退休前曾在商业局做保卫和收发工作。三年前,他的儿子高中毕业在家无所事事,张师傅便找到老局长,希望他能帮忙安排儿子接班。老局长听后,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不仅顺利办好了手续,还把张师傅的儿子安排在局里当小车司机。这件事让张师傅一家感激不尽,他曾几次带着礼物上门感谢,但都被老局长婉拒了。张师傅深知老局长的秉性,所以平时或逢年过节,他从不到老局长家串门或拜年。
直到年前,张师傅听儿子说老局长已经退休,他才趁着大年初一的下午,前来给老局长拜年。其实,张师傅当年能进入商业局工作,也是多亏了老局长的帮忙。有一次,老局长去下面的商店检查工作,看到张师傅正在货车前卸货,一袋袋一百斤的白糖,他一次扛两袋,轻松自如。老局长看得目瞪口呆,心想这人真是力大无穷。后来,他从商店主任那里了解到,张师傅是商店内部职工,身高一米八左右,曾在武警部队服役,退役后被分配到商店做装卸工。听说张师傅曾在部队散打比赛中获得冠军,老局长眼前一亮,觉得他非常适合在商业局大院收发室做看守大门的工作。经过协调,张师傅最终被调到商业局,负责收发室工作,同时兼职内部保卫,按以工代干的方式使用。
张师傅退休前就听说,老局长在家喜欢喝点小酒。今天是大年初一,上午他担心被单位同事碰见,所以特意选在下午来老局长家。一方面是为了拜年,另一方面是想陪老局长喝上几杯。自打张师傅进屋后,两人聊得十分投机,从单位聊到社会,从国家改革开放聊到如今在党的领导下,老百姓日子越过越好的话题。两人越聊越高兴,越聊越开心。
当聊到各自的籍贯时,两人几乎同时站起身来,互相握住对方的手,异口同声地说道:“你也是山东济南人?”随后,两人同时笑出声来,连站在一旁的老局长老伴儿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喜感动得热泪盈眶。两人都是山东济南人,这难道是巧合,还是天意?俗话说:“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两人攀上老乡关系的同时,也拉近了彼此的距离,变得更加亲热。
由于从小到大都在东北生活,两人都没有山东口音。此时,老局长的心情格外亢奋:“我说老婆子,去把我那条‘中华牌过滤嘴’软包装香烟拿来,今天我要请我的山东老乡尝尝。”香烟拿来后,老局长打开一盒递给张师傅一支,两人分别点燃。“哥哥,这中华烟味道咋样?”老局长问道。“味道确实不错,比我抽的‘迎春’烟强多了。兄弟,我这好几十年的老烟民,还从来没抽过这么好的中华烟,今天真是沾你的光了。”张师傅一边抽烟一边兴奋地说。
两人越聊越兴奋,互相称兄道弟,彼此都有相见恨晚的感觉。经过一番畅聊,老局长的心情渐渐平静下来。
“老头子,你和老张大哥都到地桌这儿来,我给你们炒了几个菜。老张大哥今天是第一次来咱家吃饭,我拿出一瓶你存放多年的五粮液,你今天一定要好好陪陪老张大哥。”老局长听了老伴儿的话,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才发现已经快四点了。“我说老张大哥,咱俩光顾着唠嗑了,还是我老伴儿上心,连菜都炒好了。来,今天是大年初一,咱老哥俩一定要好好喝一杯,一醉方休。你那两瓶德惠大曲酒,走的时候还是拿回家自己喝吧!这酒我喝不惯,有一股浓浓的大曲味。既然你到我家,就得喝我的酒。”说完,老局长打开五粮液酒瓶,将桌上的两个杯子斟满。
这时,老局长的老伴儿将炒好的六个菜依次摆放在桌上。张师傅看了一眼桌上丰盛的菜肴,又看了看老局长和他老伴儿对自己的诚意和热情,笑着说:“老局长,恭敬不如从命,那我就不客气了!”“我说老张大哥,你怎么还叫我局长呢?咱俩不是刚刚说好了吗?这才多大一会儿你就忘了?”老局长笑呵呵地反驳道。
张师傅听了老局长的话,觉得句句都是真心,便端起酒杯,站起身,满面笑容地说:“瞧我这记性,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亲兄弟,我就是你的亲哥哥。你要是想哥哥了,就到我寒舍,咱老哥俩喝两盅,怎么样?”话音未落,老局长也端起酒杯站起身,说道:“老张大哥,你说得在理。今后咱俩就是亲兄弟,要是你不嫌弃我,就常来我家,咱老哥俩小聚一下,喝喝小酒,聊聊知心话,你看咋样?”“既然兄弟看得起我,那我就不客气了!咱老哥俩一言为定!来,干了这杯酒!”说完,两人互碰酒杯,一饮而尽。“我说老头子,喝酒怎么这么急,你不能慢慢陪老张大哥喝,这时间还早着呢!”坐在一旁的老局长老伴儿笑着说。
接着,两人又开始对饮,聊得热火朝天。酒越喝越高兴,话越唠越投机。说着说着,老局长心里还是有些憋屈,便借着酒劲,一股脑儿地把心里话全倒了出来:“我说老张大哥,你给评评理,这叫什么事儿?俗话说,人走茶凉,我也认了,可还有一句什么来着……哦,对!叫人死如灯灭。你说说,我还没死呢,这灯怎么就灭了?我就是想不明白。你也知道,以往逢年过节,我家门庭若市,可我刚退休没几天,今年过年,家里就冷清得不行,这世道到底是怎么了?”
张师傅听了,不住地点头,心里想着:老局长在单位时,可是县商业局的一把手,在全县也是位风云人物,局里更是说一不二。这才刚退休,怎么就有人这样对待他呢?
此刻,张师傅盯着老局长直愣愣的眼神,不禁叹了口气。此时的老局长已经有些醉意,满脸通红,眼圈也微微湿润。
“我说……老婆子,你……你……再拿一瓶……五……五粮液。”老局长手里握着五粮液的空酒瓶,朝着卧室里的老伴儿断断续续地喊道。
老伴儿听了,赶紧来到桌前,说道:“老头子,别喝了,你看看你,都喝醉了。”
坐在一旁的张师傅也劝道:“老弟,今天的酒就到这儿吧!以后咱老哥俩有的是时间喝酒。你看,都快十点了,时间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兄弟你也早点休息吧!”
然而,老局长已经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似乎没听见张师傅的话。老局长的老伴儿见张师傅要走,又看看自己醉得不省人事的老头子,便对张师傅点了点头,说:“那好吧,老张大哥,我这就送送你。张师傅,我老头子虽然醉了,但他心里清楚,你才是他真正的朋友。要是有什么困难,尽管开口,我们能帮的一定帮。你有时间一定要过来,陪一陪我家老头子。他刚刚退下来,心情不好,难免有些失落。”“弟妹,你放心吧!我绝不是那种忘恩负义的小人,今后我有事没事都会过来陪我兄弟聊天。”张师傅一边安慰着老局长的老伴,一边说道:“弟妹,外面挺冷的,不用送了,你快回去照顾好我兄弟,让他早些休息。”说完,他便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
老局长的老伴儿转身返回屋内,只见老局长还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她立刻走到卧室,把被褥铺好,又小心翼翼地将老伴搀扶到炕上躺下。
此时,老局长躺在炕上,微闭着双眼,嘴里喃喃自语:“今年过年我……特别高兴!今天和老张大哥喝酒喝得痛快……我这辈子都没喝过这么痛快的酒……老张大哥,你是个好人,是个重情重义的好人……不像局里某些人,见异思迁、忘恩负义……”他絮絮叨叨地说着,不久便沉沉睡去。
自打大年初一的“拜年风波”过后,老局长的心情便低落到了极点。他每天吃不好饭,睡不好觉,还经常头痛、头晕,有时甚至恶心。老伴儿几次催他去医院检查,都被他拒绝了。
大年初六一早,刚吃过饭,老局长仍然觉得身体不舒服,便回卧室休息。老伴儿趁机来到客厅,给局办公室打电话要车。接电话的正是办公室的贾主任,听说老局长要用车,他一口回绝:“刚过完年,局里领导要下去检查工作,等过几天再说吧!”还没等老伴儿解释清楚,贾主任就挂断了电话。
老伴儿对贾主任的做法十分气愤。她来到外面,拦住一辆出租车,回到屋里,好说歹说,才给老局长穿好衣服,坐上车直奔县医院门诊楼。经医生检查,老局长被确诊为急性高血压,需要马上住院治疗。
随后,老伴儿叮嘱了老局长几句,拿着住院通知书,又乘坐出租车直奔县商业局。拿到支票后,她返回医院,办理了住院手续。
经过近半个月的住院治疗,老局长的血压终于恢复正常。出院时,主治医生特别叮嘱:“回家后,遇事千万不要再生气了。这次发病治疗及时,不然后果不堪设想。”老两口听了,不住地点头称是。
回到家后,老局长发现厅里的那台黑白电视机和座机电话都不见了。老伴儿告诉他:“在你住院的第二天,我回家取洗漱用品时,恰好遇到局办公室的小李子来咱家。贾主任对他说,咱家的电视机和电话机都是公家的,都要收回。我怕你上火,所以一直没敢跟你说。”“哎,不对呀!我说老婆子,你怎么忘了?那台电视机,局里早就作价卖给我们了,买电视的收据不还在你那个小本子里吗?”老伴儿听后,立刻把买电视机的收据找出来,嘴里叨咕着:“你不提,我还真把这事儿给忘了。你在家好好休息,我这就去你单位把电视机要回来。”
不到一个时辰,老局长忽听院外传来汽车声。当他打开大院的门,只见办公室的小李子手里捧着电视机走了进来,嘴里还一再向老局长道歉。
此时的老局长,呆呆地望着这台“失而复得”的电视机。他非但没有高兴起来,反而对局里某些人的做法更加深恶痛绝。他在痛心疾首的同时,老泪纵横,嘴里喃喃自语:“我这刚刚退休,就领略到了‘人走茶凉、世态炎凉’的含义啦!”
有道是:
局长大人好友多,前呼后应赛陀螺。
退休解甲回家转,门前罗雀与谁说?
修改于2025年6月
【作者简介】:张文革(笔名老革)、老三届知青、原建筑公司退休干部。现为长春市朝阳区作家协会、长春作家协会、吉林省科普作家协会会员。虽已到古稀之年,但始终不渝地酷爱文学,以“在文字里寻找快乐,在快乐中安度晚年”为人生宗旨,用笔墨书写对生活的热爱与感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