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禄哥印象
冯喆
永禄哥是我的大连襟,提起他,亲戚们无不竖起大拇指,言语间满是称赞。
永禄哥打小就透着股子精明劲儿,做事更是认真执着,一旦认准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年轻时,他一心想当兵,渴望在部队里锤炼自己。那时村上的书记却另有打算,想把他培养成接班人,接替自己的工作。因此,征兵通知下发时,永禄哥愣是被蒙在鼓里。等他听到征兵体检的消息,同村其他应征青年早已出发前往县城。换作旁人,或许只能无奈放弃,可永禄哥二话不说,抬脚便朝着县城的方向大步走去。
一路上,他顾不上脚底磨出的水泡,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无论如何也要抓住当兵的机会。到了县武装部,他找到领兵的领导,言辞恳切地表明自己的决心。那双眼睛里闪烁的坚定光芒,深深打动了领兵领导。体检合格后,领导亲自跑到村里,和大队书记沟通,坚持要带走永禄哥。就这样,那年村里十几个适龄青年参加体检,唯独永禄哥冲破重重阻碍,如愿踏上军旅之路。他在张家口服役期间表现优异,圆满完成兵役任务,后来顺利转业到首都北京,成为一名建筑工人。
永禄哥不仅头脑灵光,更是个明事理、懂礼数、孝敬老人的典范。他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是:“骡子大了值钱,人大了不值钱!” 这句话,看似朴实,却饱含着他对人生的深刻理解。无论是当兵、当工人,还是单身、成家,他始终保持谦逊的态度。每次回老家或是去岳父家,一进村,他就推着自行车步行。碰上村里的男人们,老远就热情地打招呼,随手递上香烟,和大伙儿唠家常;遇见老年女性,也是满脸笑意,嘘寒问暖,亲切得就像自家晚辈。
回到家,他总是变魔术似的,从包里掏出给老人孩子精心准备的礼物。父母、兄嫂健在时,他和大姐每年都要回去探望,有时一年往返两三次。早些年工作忙、孩子要上学,实在抽不开身,他们就把老人接到自己所在的城市悉心照料。记得岳父曾在他们那儿一住就是好几年。还有一年年终,大雪纷飞,永禄哥在大港得知不识字又没电话的二婶子要从东北回家,在天津下车。他担心老人迷路,顶风冒雪赶到天津火车站,却发现二婶子不在这儿下车。可他没有丝毫犹豫,又马不停蹄地赶往天津东站。当他终于接到二婶子时,老人感动得热泪盈眶,拉着他的手直念叨:“这样的好女婿,打着灯笼都难找!”
永禄哥没少帮衬亲戚,可他从不把这些功劳挂在嘴边。我们这些亲戚大多出身农家,不少人没机会通过读书走出农村。做家长的,都盼着孩子能有出息,于是,孩子到了一定年纪,就会想到永禄哥,希望他能在大城市给孩子找份活计,让孩子见见世面、锻炼锻炼。这些来投奔的孩子,有内弟、侄子、内侄女、外甥、外甥女等等。
孩子们来了,有的在永禄哥家吃住,他和大姐不仅要管一日三餐,还得操心找工作、教他们处世之道、保障安全,甚至连终身大事都要过问,真是操碎了心。这些孩子,有的去工地干活,有的读书求学,有的开服装店,有的学做蛋糕,还有的来治病养伤、卖雪糕,干啥的都有。那几年,永禄哥家就像个热闹的中转站,人来人往,从未消停。为了照顾好这些孩子,永禄哥不遗余力。他曾陪着外甥去大学报到,爬上二层床铺,亲手铺好被褥、挂好蚊帐,直到一切安顿妥当才放心离开;为了给内侄子看病,他跑遍武警医院、省立医院、协和医院、天坛医院,一趟又一趟,回到家还亲自下厨给侄子做饭。在他这儿,搭钱搭功夫都是常事,可他从未有过一句怨言,始终实心实意地付出。
永禄哥和大姐的日子过得并不宽裕,却总惦记着帮衬亲戚。就拿我家来说,盖房搭屋时没少受他们的恩惠。盖房要用的椽子钉子,是他帮忙解决;窗户玻璃,他不仅买好,还按尺寸裁得整整齐齐;窗户上的钢筋,也给截得恰到好处。屋子盖好后,连照明电线都是他提前买好备着。1991 年秋天,天气渐渐转凉,永禄哥和大姐带着窗户玻璃,千里迢迢送来。我去车站接他们,只见永禄哥下车后,因搬玻璃旧疾复发,腰腿疼得站都站不起来。每每想起此事,我们心里满是愧疚。
退休后的永禄哥,时间充裕了,便常回老家转转。到了亲戚家,他也不闲着,在内弟家帮忙种花生、摘花生、提韭苔;在二姐家翻地、扒玉米;来我家就帮着拾花生、扒玉米、整理田地…… 干起活来,一点都不含糊。
当年当建筑工人时,永禄哥工作兢兢业业,勤勤恳恳,领导和同事都对他赞誉有加。可他性子直,不懂得阿谀奉承,要是领导做事不公或是犯了错,他总会直言不讳地提出,也因此没少惹领导不高兴。尽管他踏实肯干、任劳任怨,却始终没谋得一官半职。从建筑工人到维修工人,再到塔吊工人,无论干哪一行,他都干一行爱一行,是不折不扣的模范共产党员。
永禄哥既有军人雷厉风行的作风,又心思细腻。每次我们去他家,来时行李轻便,走时却被塞得满满当当,大人孩子的衣服、农村吃不到的稀罕食物、家里用得上的家什,应有尽有。看我们对着沉甸甸的行李犯愁,他就会笑着施展自己当兵时练就的打包本领,归拢、捆扎,三两下就把行李收拾得规整又便于携带,让我们心里暖烘烘的。
永禄哥是个负责任的人,也是个心直口快的急性子。他自己也常说脾气不好,批评过不少人。对待自家孩子,他更是严格。三个女儿都出生在农村,后来才搬到他工作的地方。为了孩子们能读好书、找份好工作,家里立了不少规矩:放学必须按时回家,不许读没用的闲书,要尊敬老师和长辈,按时完成作业,和同学友好相处…… 孩子们在家都谨小慎微,生怕犯错惹他生气。对待来投奔的亲戚家孩子,他同样严格要求,苦口婆心地教育,为孩子们的健康成长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永禄哥是个闲不住的人。上班时,他是领导放心、同事称赞的好员工;下班后,也总能给自己找些事做。帮邻居修修自行车,结网捞鱼,都是他的爱好。上世纪八十年代初,他家日子过得紧巴,大姐没工作,大孩子要读书,小孩子又离不开人照顾,全家仅靠永禄哥一人工资支撑,那段艰苦岁月的艰难可想而知。大姐四处找临时工,没活干时就去海边挖河蚌,煮了取出肉换钱;永禄哥则利用业余时间捞些鱼虾贴补家用。
后来孩子们都有了正式工作,大姐也入了油田户口,有了退休金,日子渐渐宽裕起来,可永禄哥还是闲不住。退休后,他在小区拐角支起了维修点,专门给居民维修自行车、电动车和摩托车。每天早饭后,他就准时到维修点 “上岗”,午饭时回家,午休后又接着忙活,风雨无阻。他服务特别周到,给人补胎时,补完还会仔细检查车子其他部位,发现闸失灵、轴承不润滑等问题,都免费帮忙维修。凭借着好手艺和热心肠,找他修车的人越来越多。孩子们心疼他,担心他累坏了身体,执意让他停下。无奈之下,永禄哥只好把维修工具收进箱子,过上了清闲日子。
可没过多久,他就觉得浑身不自在,又开始琢磨新营生。后来,他发现小区外矿井区的空闲地能种菜,便像个 “游击队员” 似的,今年在这儿种豆角,明年在那儿种南瓜,茄子、辣椒、韭菜也轮番上阵。碰上管理人员铲除蔬菜或是拿走收成,他也不恼,反而豁达地说:“我种菜也是美化环境,总比长草强!” 就凭着这股子乐观劲儿,他和管理人员 “周旋” 了好几年。
永禄哥住在一楼,整栋五层楼的住户进出都要经过他家门口,他家俨然成了免费服务站。早些年,居民的信件都放在他家,下班的人顺路就取走;如今的快递也都暂存在这儿,给大伙儿提供了不少便利。他种的菜吃不完,谁来家里做客,随手就送出去。在小区里,大家见到永禄哥,都亲切地喊他 “师傅”,这份亲切与信任,正是他多年热心待人换来的。
如今,我一有空就会去看望永禄哥和大姐。相处越久,越能体会到他们为人的真诚与实在。这辈子能和永禄哥成为连襟,真是我莫大的幸运。
人无完人,永禄哥性子急,情绪都写在脸上,对孩子有时也过于严格。但这些小缺点,丝毫掩盖不了他身上的闪光点,反而让他的形象更加真实、鲜活。衷心祝愿永禄哥和大姐身体健康,平安喜乐,往后的日子越过越舒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