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孩子啊,真幸福!
作者/尕圆
最近整理旧作时,见到一段写于1982年3月14日的文字。那一年,我在石油学校上学,学校组织新生义务劳动,为兰炼小学新建的教学楼擦玻璃。在学校见到了活泼可爱的孩子们,于是想起了自己的童年:
“当田野尚未铺上金色阳光的时候,他们站在晨曦中,伸伸臂,弯弯腰,清清嗓……多么美丽的景色呀!这是晨光中的少年。脸红扑扑的,嫩得能滴出水来。长睫毛下,两只稚气而明亮的大眼睛,像小白兔似的。腮上美丽的酒窝儿,曾吸引起过多少文人墨客和画家们的目光。不知怎么的,此刻我突然想到家乡的父老乡亲,驼背的老人,干瘦的老妪,布满血丝且泛黄的脸色.....”
这段文字虽然没头没尾,却充满了对童年美好的回忆和对城乡不公的报怨,最后一句是:“这一代,我真羡慕他们。”那时候,我也只有二十岁。如今,人已年过华甲,开始了谓“退休再就业”的生活,每天接送小外孙上学。这种日子辛苦并快乐着,每天都能见到四十年前那段文字里所写的场景。“当孙子”的老者们大多和我一样,喜欢看学校里孩子的活动。周一学校有升旗仪式,孩子进校后,我们并不离开,站在栏杆外踮脚翘首张望,在满操场的花朵中寻找自己最疼爱的那一朵。操场上晨雾未散,薄纱似的雾霭中,孩子们伸展四肢,像抽芽的柳条,老人们的脸上也和晨光一样,绽出幸福与希望。
每天放学前,多数老人又会提前半小时甚至更早,在校门口候着。今天,夕阳漫过红彤彤的三角梅,栏杆里面的操场上,几个孩子追逐着灰鸽子,那鸽子也似有意逗和孩子们玩,飞飞停停,红领巾在风里飘成跳动的火焰。我的脑子里却满是自己艰难的童年。离栏杆不远处,一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拣起一短截掉落在操场上的三角梅枝条,端详了一会儿,忽然跑到栏杆跟前,仰起脸,脆生生地喊“爷爷好,这枝花送给您,祝您天天高兴!”两汪酒窝里盛满着的笑意,让我的心忽然软得像初春融化的雪水。这突如其来的祝福,让我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再看时,羊角辫小姑娘已经跳着蹦着向操场中心跑去,融入到她的伙伴中。她那双眼睛啊,真像四十年前在兰炼小学望见的星星。睫毛扑簌簌地,忽闪着,能把人世间所有阴翳都扫个干净。我下意识地抬头望一眼西山的余晖,恍惚中,仿佛又看见了千里之外的父老乡亲,那旱地里熬红的眼珠、煤油灯下枯竭的瞳仁、旱烟熏黄的脸颊。仿佛又看见了麦浪起伏的原野上,跪在垄沟里拾麦穗的瘦小身影,想起那时的算术是苦涩的,要算清一升麦子能换来几两盐......这一切,都在脑海深处晃动,像老井里泛起的沉渣。
今年“六一”儿童节前,学校组织少儿才艺表演,邀请部分家长观摩,我有幸过了一次快乐的儿童节。一个瘦高个女孩表演魔术,手中的空纸盒翻来翻去让我们看过,一转身,却变出来一个红苹果。她把苹果拿给我们看,大家竖起大拇指说“真棒,真的。”她接着又将苹果放进盒里。再打开盒子时,却已切成了极规整的四瓣,一一分发到近旁的四位家长,还一定要我们亲口尝尝。虽然在变切苹果时,女孩有点忙乱,差点露馅,但她还是很机智很大方地隐藏了失误,并顺利完成后续动作的完成。仅这一点,就让我们很为她点赞,那瓣苹果果香浓浓,留在了我的记忆之中。
晚饭后散步,那些明亮的眼睛,那些清脆的笑声,那些奔跑时闪动的红领巾,都在晚风里酿成了醉人的美酒。我常在想:这一代孩子的梦里,不会再有逃荒的号哭;他们的母亲,也不会半夜摸着孩子空瘪的肚皮而偷偷垂泪......我不由慨叹出声:现在的孩子啊,真幸福!
“青出于蓝啊,一代更比一代强......我们......也不错啊。”声音来自我身后的夜色中,浓重的陕北味。转身看去,一位老者哼着秦腔,健步向公园走去。
(.2025.06.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