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动植物版的罗刹海市外传]
五月端午,正是夜郎谷凡人竞舟啖粽的喧闹时分。而在凡尘光影之外的幽深处,蝗虫太子那遍布苔痕的府邸洞府里,却另有一番景象——动物王国与植物园的代表济济一堂,要开一场针对人类“鼻涕精”行径的“声讨茶话会”。
座上宾朋,形态各异:虫豸界派出了蝗虫(东道主兼主持)、喜逐秽物的屎壳郎先生、善隐形的壁虎大师、体似修竹的竹节虫;草植园则由绒毛可漫天飞遁的蒲公英娘子、香气沉郁如谜的茴香豆长老为代表。这光怪陆离的聚会,消息竟不胫而走,连那虚虚实实的“罗刹海市”也闻风而动,慷慨调遣了蚂蚁机器人兵团,穿梭席间,无声无息地提供端茶递水服务,仿佛一场精密无声的哑剧。
东道主蝗虫太子,身披缀满晶露的草叶华袍,志得意满。它清了清喉咙,用两根前肢矜持地捧起一杯露水新沏的“忘忧茶”,环视一周,朗声道:
“诸位手足亲朋!今日端午,凡人闹腾,咱却在鄙府‘高朋满座’,不为别的,单为世间那黏黏糊糊、甩也甩不脱的‘鼻涕精’——人类那点儿不上台面的腌臜勾当!哈哈,痛快!终于轮到咱们搭台唱戏,跟他们对上一出‘反调’了!”
“来,先听我‘抛砖引玉’。”蝗虫太子饮了口茶,语调转沉,“近闻人间搞‘大整治’,表面文章做得风光,看那白鹿塬上,草长莺飞,元气复归!可诸位可知?明面光了,暗角呢?据我密探‘黑白无常’回报——”它故意顿了顿,压低声音,仿佛怕被风听了去,“那水泊梁山泊的地界儿,东西街巷,为争什么‘风骚是非’,搅得是乌烟瘴气!最奇的是,无人认领,无人伏法!个个装得像庙里的泥胎金刚,你说怪不怪?这‘鼻涕精’,就是这不干不净、死活甩不掉的脓包根!”
话音未落,角落里传来一阵悉索。壁虎大师粘在石壁上,身形几乎与环境融为一体,此刻却猛地探出头,细尾轻摆,发出急促的“唧唧哇哇”:
“妙!妙啊!太子殿下这‘催款函’发得准!可不就是如蛆附骨的‘鼻涕精’么!我还听闻,”它绿豆眼珠一转,“为了这档子烂事,竟惊动了上界!那太白金星老儿都破例下了凡尘!吓得地下钱庄园那位领主,屁滚尿流地‘自首’,战战兢兢说是‘上头点头’给撑的伞!结果呢?尿壶冒充金樽——尿性不改!指望‘救赎’?哈!湿手捏面粉——甩不掉!”
“下作!”一个沉闷悠长的声音悠悠响起。众人侧目,只见端庄盘踞的竹节虫先生缓缓活动着细长的关节,仿佛一节节古玉在微光下伸展。“卖身契都敢撕,脸都不要了。”它向来以“伪君子”自居(实则因形态似竹,君子自比),此刻嘴角似乎挂着一丝讥诮。“就因为看着无害,人类最不防备我。他们那些个小圈子里头,抢功夺利的嘴脸啊——”竹节虫轻抿一口茶,慢条斯理道,“那劲头儿,比我身边这位‘蒲公英娘子’的种子选手还急不可耐呢!呵~”
此言一出,满堂目光“唰”地聚焦在专心嗑瓜子的屎壳郎身上。这位素来不苟言笑、常年与“有机宝藏”打交道的实干家,推了推眼前一颗光滑的粪球,如同推敲一件艺术品,瓮声瓮气地开口了:
“诸位莫笑。老夫行走荒原戈壁,推了一辈子‘数据球’。”他伸出锃亮的甲壳前肢,敲了敲那颗粪球,“大数据说得明明白白:夜郎谷那帮子人,最擅长变戏法!遇到丑事,坏事做绝,转眼就能把身上的污泥浊水一抹,立地变回个斯文君子!扯什么理由?装什么糊涂?真当漫天遍野的‘苍耳子’是摆设?它那不起眼的小刺,扎在皮肉里才知疼,懂不懂?大言不惭!自以为高明,实则都是‘鼻涕精’糊眼睛,骗自己罢了!”粪球在他爪下滚动,散发出某种荒诞的庄严。
“这是真正的蒲公英约定!”一道明亮清脆的意念,突然隔空而至,如同被风从未知的虚幻港湾“闪送”进来——植物园的线上代表“蒲公英娘子”到场了!空气里仿佛瞬间铺满了轻盈的问候。隔着屏幕,她的光影投影在岩壁上,摇曳生姿,引得线上线下一起沸腾。
“姐妹!”
“蒲公英姐姐来啦!”
“快说说!”
满座齐声逗引。光影中的蒲公英似乎急得直跺脚(虽然她并没有脚)。只听她意念急促道:“急什么急!你们就知道起哄!” 下一瞬,洞府内所有萤石微光——蝗虫洞府引以为傲的“灯火”——竟齐齐熄灭!满室骤黑!蒲公英娘子娇嗔了一声,这显然是她的一个小把戏。
就在众人惊呼,夜郎谷深处陷入一片漆黑死寂的刹那,一直沉默的茴香豆长老沉稳地“嗯”了一声。也未见它如何动作,桌上一盘平平无奇的茴香豆子竟无火自燃,跃起豆大的、奇异而柔和的幽绿光焰!一豆燃,众豆亮!刹那间,整座大厅被星星点点、跳动不息的茴香豆火点染成一幅奇幻星图,幽光朦胧复明!
屏息间,只听得茴香豆长老苍老沉缓的声音在星火中流淌:“莫怪她。蒲公英妹子性急……不过她说得对,人类那‘文明的背影’,你们可知其中蹊跷?”幽绿火苗在他话语中轻轻摇曳,“就在最近,罗刹海市确有使者来报:某处地铁站口,有一匹戴面具跳大神的‘马户’,被贴了‘妖言惑众’的标语。你们猜怎么着?”长老的声音带着一丝悠远,“那‘又鸟’竟不顾羽毛易燃,急赤白脸地扑出来作伪证!说什么‘黑白不分伯仲’,要上奏什么‘伊吕’来裁决。黑白哪能不分?这分明是搅浑了水,想混个‘鼻涕精’全身而退!”
“好!讲得透彻!”“说得对!”众人齐声喝彩,眼巴巴都望着光影摇曳中的蒲公英,期盼她接话。
光影里的蒲公英娘子似乎缓和了气息,在屏幕上飞旋了一下,终于开口,语气带着一种哭笑不得的神气:
“讲个真事儿吧,家人们。”她的意念像蒲公英絮般飘荡,“我有个在‘迷惑村’当值的小助手,前些日子可是‘震惊’了!它见有个‘东施效颦’的主儿,天天在村西大街晃荡。村口掌灯的老树精告诉它,这位‘能人’是被‘聋寇楠山大佛’点化,专程罚下来给咱们这位——”她意念轻轻拂过正埋头推粪球的屎壳郎,“——给这位屎壳郎君提夜壶的!”
“噗——哈哈!”满堂哄笑。屎壳郎茫然抬头。
“因为是个‘白痴’,不知错,不敢认,只会耍那根搅屎棍,越搅越臭!唉……”蒲公英娘子的叹息如同风中消散的绒毛,“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找得到窝。这‘鼻涕精’,不就是这样糊里糊涂、黏黏糊糊地活成了‘人世间’么?我说得可有半分偏差?”
众人默然,继而爆发出更深沉的哄笑,混杂着各种虫鸣草响,在幽绿的茴香星火和蒲公英光影中起伏不休。
茶过几巡,话题正酣,蝗虫太子再次举起“忘忧茶”,绿豆眼中闪着难以捉摸的光:“‘鼻涕精’也罢,‘伪君子’也好,今夜我们骂得过瘾,揭得痛快!然则——”
它忽然顿住,环视这被星火微光、草露茶香、以及各种奇特生物气息填满的奇异洞府,目光似乎穿透了岩壁,投向人间:
“夜郎谷的故事,何曾唱罢?罗刹海市的罗网,犹在织结……咱们这边锣鼓喧天,骂得畅快,人间那台永不停歇的‘戏’,怕是连‘下一折’的唱名儿,都未曾改呢!”
它一口饮尽杯中清露,唇角噙着意味深长的笑:“诸位——茶凉话未冷。散会!愿诸君归途,莫沾了半分‘鼻涕精’的习气才好……呵,这留给凡尘众生的‘念想’,诸位,可省得?”
话音落处,洞府中那跳动的茴香豆火,仿佛得了无声的号令,齐刷刷一暗,复又一明!倏忽间竟尽数熄灭!蝗虫太子的府邸,连同那奇幻幽深、充斥着非议与讽喻的“伪君子俱乐部”,瞬间沉入夜郎谷无边无际、沉默如谜的黑暗里……只余下若有似无的草木气息,和几句未尽的余音,在暗处缠绕盘旋,如同消散前的最后一缕烟。
夜郎谷深处,黑暗沉沉压下。
但方才那场关于“鼻涕精”的喧嚣审判,
以及黑暗中骤然亮起又骤然熄灭的茴香星火,
却像是烙印在无边夜色里的一道隐秘划痕。
它们不会消失,只会在夜风吹拂时,
偶尔,极其偶尔地,在某个心明眼亮之辈的耳边,
响起一声轻不可闻、却又刺入灵魂的低语:
“君之袍服洁净否?亦或者,黏糊糊的,早已沾惹了一层‘鼻涕精’?”
这,引擎襟翼…便是夜郎谷深处,留给浊世里辗转难眠者的,一点微凉的“念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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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一山芍药月无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