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檐下的月光
唐杰鸿
暮色把老街染成蜂蜜色时,我攥着被汗水浸软的成绩单,站在自家斑驳的木门前。院里传来扳手拧动零件的咔嗒声,混着母亲晾晒床单时哼的黄梅调,像张磨损的老唱片。
“阿杰回来了?” 母亲踮着脚挂床单的身影顿了顿,碎花围裙沾着洗衣粉的泡沫,“饭在锅里温着,先洗手。” 我闷声应了句,绕过蹲在墙角修车的父亲。他的蓝布工装蹭着自行车链条的油污,余光扫过我攥紧的拳头,喉结动了动没说话。
糖醋排骨的甜香裹着蒸腾的热气扑来,母亲夹了块带脆骨的肉放进我碗里。我盯着碗沿,把成绩单推过去的瞬间,空气突然凝固。“数学 58 分?” 母亲指尖摩挲着试卷边角,声音轻得像怕惊醒什么。“这次题难,全班都……”“借口!” 父亲的筷子重重砸在桌上,瓷碗震得跳起来,“心思全花在篮球上了吧?”
我猛地站起来,木椅在水泥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你们根本不懂!” 冲进房间时,听见母亲压抑的叹息和父亲刻意压低的训斥。窗外的蝉鸣突然变得聒噪,我把脸埋进枕头,泪水洇湿了枕套上母亲绣的向日葵。
深夜,隔壁房间的灯还亮着。我贴着门板听见母亲沙哑的声音:“是不是逼太紧了?” 父亲的烟味从门缝渗进来:“不拼一把,难道让他像我在工地搬一辈子砖?” 我靠着墙滑坐在地,月光透过窗棂在地上切出惨白的方块,照见墙上那张泛黄的全家福 —— 照片里父亲还没白发,母亲眼角没有皱纹,我骑在父亲肩头笑得灿烂。
高三冲刺的日子,家里安静得像座图书馆。父亲把烟戒了,每天凌晨四点起床熬的核桃粥总准时摆在桌上。母亲的碎花围裙多了几块补丁,却总能变魔术似的掏出温热的茶叶蛋。有次模考失利,我以为又要挨骂,父亲却默默把修车工具收进柜子,说:“走,陪我去江边走走。” 江风卷起他单薄的衬衫,他指着对岸的灯火:“阿杰,爸没本事让你少走弯路,但只要你回头,家永远在。”
高考放榜那天,我攥着专科录取通知书不敢抬头。父亲接过单子时,我看见他粗糙的指腹抚过烫金校名,突然笑了:“通知书挺沉手啊。” 母亲转身抹眼泪,却哼着歌去厨房煎荷包蛋:“考上了就得补补!” 开学那天,父亲执意要送我,他扛着装满腊肉和棉被的蛇皮袋,在校园里穿梭的背影,像棵倔强的老松树。
大一寒假回家,发现母亲总喊腰腿疼,连晾床单都得扶着腰慢慢踮脚。父亲悄悄告诉我,母亲为了多挣点钱,在菜市场帮人择菜,长时间弯腰落下了毛病。我看着母亲藏起止疼膏药,笑着给我包饺子的模样,鼻子突然发酸。第二天,我拉着母亲去了诊所,又硬拽着她去江边散步。她摸着我买的护腰,嗔怪我乱花钱,眼里却闪着光。
春末返校时,父亲往我行李箱塞了二十个茶叶蛋,母亲把新织的围巾绕在我脖子上,絮叨着 “别总吃泡面”。我回头看站在站台上的他们,父亲的背更驼了,母亲的白发又多了几根,可屋檐下飘来的饭菜香,父亲修车的叮当声,母亲哼的黄梅调,依旧是世上最动听的旋律。
作者简介
唐杰鸿,男,就读于广东工程职业技术学院(清远校区)现代物业管理专业,爱好打羽毛球和跑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