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诗评:郭沫若《女神》
文‖靳艳军
夫诗者,天地之心声,性情之至文也。自《三百篇》以降,骚赋歌行,各擅其胜;唐音宋韵,代有传人。然世运递嬗,文运随之。逮夫清末民初,西学东渐,旧制崩析,诗道亦陷于穷途。文言之体,难抒新世之情;格律之缚,莫展时代之思。值此风云激荡之际,郭沫若氏以《女神》横空出世,如洪钟震聩,若星火燎原,为中国新诗辟鸿蒙、开生面,其功烈诚不可没也。今试从其思想、艺术、时代意义诸端,论其得失,以窥新诗变革之轨迹。
一、思想之瑰奇:破旧立新,熔铸中西
《女神》之思想,若万壑争流,波澜壮阔,兼具批判性与建设性,显见中西思想交融之迹。其核心精神,首在爱国热忱之迸发。如《凤凰涅槃》,以神鸟自焚重生为喻,写“五百年来的眼泪倾泻如瀑,/五百年来的眼泪淋漓如烛”,极言旧中国之积弊沉疴;复以“我们欢唱,我们翱翔”之高呼,昭示民族新生之希望。此诗非独咏物,实以神话寄寓家国情怀,将个体生命与民族命运熔为一炉,其境界之宏阔,情感之深挚,迥出时流。
次则个性解放之张扬。《天狗》一诗,以“我把月来吞了,/我把日来吞了”之狂想,展现自我意识之无限扩张。诗人以“天狗”自喻,突破传统诗学“温柔敦厚”之藩篱,将“小我”提升至与宇宙同辉之境。此等表达,与尼采“超人哲学”、惠特曼《草叶集》中对个体力量之礼赞遥相呼应,既彰显西学影响,亦暗合近代中国挣脱封建枷锁之时代诉求。诚如诗人自云:“我是我自己的太阳,/纵然天暗了,我也有自己的光芒”,其冲破桎梏、追求自由之精神,跃然纸上。
复有泛神论思想之渗透。《光海》中“无限的大自然,/你是我的母亲!”,《梅花树下醉歌》里“宇宙呀,宇宙,/我要努力地把你诅咒”,皆可见斯宾诺莎“神即自然”之哲学印记。郭沫若借泛神论消解神权与人权之对立,将个体融入宇宙万物,既构建起“天人合一”之新境界,又赋予诗歌以形而上之哲思。然其泛神论非纯然西学移植,实与庄生“天地与我并生,万物与我为一”之思想血脉相通,此乃中西哲思交融之妙笔。
然《女神》思想亦存偏颇之处。部分诗作因激情过盛,流于口号化表达。如《巨炮之教训》中“为自由而战哟!/为人道而战哟!”,虽彰显反帝反殖之志,然说理直白,诗意稍减。且其对西方文明之推崇,偶有理想化倾向,未能深刻洞察资本主义之矛盾,此乃时代与认知之局限,亦不可苛责。
二、艺术之革新:自由奔放,别开生面
《女神》之艺术价值,首在诗体之解放。郭沫若摒弃旧诗平仄对仗之规,开创自由体新诗范式。其诗句长短参差,如《立在地球边上放号》:“无数的白云正在空中怒涌,/啊啊!好幅壮丽的北冰洋的晴景哟!”以口语入诗,随情感起伏断句,节奏如潮涌浪奔,全无雕琢痕迹。此等自由,非漫无节制,实以内在情感为韵律,正如诗人所言:“诗之精神在其内在的韵律”,将音乐性融于情感流动之中。
其表现手法亦多有创获。夸张之运用,如《天狗》中“我把全宇宙来吞了”,以超现实想象凸显自我力量;象征之技巧,如《炉中煤》以“煤”喻赤诚,以“女郎”喻祖国,化抽象为具象;拟人之妙笔,如《地球,我的母亲》直呼大地为“母亲”,赋予自然以生命温度。此外,诗中大量运用排比、反复,如《晨安》以“晨安!……”句式贯穿全篇,形成排山倒海之势,强化情感宣泄。
在语言运用上,《女神》既突破文言雅驯之态,又避免白话之粗陋。其词汇丰富驳杂,既有“浩茫”“氤氲”等文言雅词,又有“力哟!力哟!”之口语呼喊;既引“Pantheism”(泛神论)等西语词汇,又化用“羲和”“嫦娥”等神话意象。这种古今中外、雅俗相融之语言风格,为新诗语言开拓广阔天地,使诗歌既能承载深邃思想,又不失灵动鲜活。
然自由体之弊,亦在《女神》中显露端倪。部分诗作因追求形式解放,导致结构松散。如《死》一诗,意象堆砌,情感跳跃失序,令人难寻脉络。且其语言偶有欧化痕迹,如《匪徒颂》中“倡导社会改造的狂徒,/利泽众生的墨子呀!”之句式,虽显新奇,却稍违汉语表达习惯。
三、时代之回响:承前启后,泽被诗坛
《女神》之诞生,恰逢新文化运动方兴未艾之时。彼时白话文运动虽已兴起,然新诗创作仍多徘徊于旧体诗之阴影。胡适《尝试集》尚显稚嫩,俞平伯、康白情之作亦未脱旧韵窠臼。郭沫若以《女神》横空出世,如狂飙突进,彻底打破旧诗格律与意境之桎梏,为新诗确立独立品格。其自由奔放之诗风,激励闻一多、徐志摩等人探索“新格律”,亦启发艾青、田间等人走向现实主义,成为新诗史上承前启后之里程碑。
于社会思潮而言,《女神》恰似时代号角。其对封建礼教之批判、对个性解放之呼唤,与“五四”精神桴鼓相应。《女神之再生》中“新造的葡萄酒浆,/不能盛在那旧了的皮囊”,以隐喻揭露旧制度之腐朽,激发青年反抗意识。当时青年学子争相传诵,奉为精神解放之宣言,其思想启蒙之功,实不亚于鲁迅之小说、陈独秀之檄文。
在文化交流层面,《女神》亦具特殊意义。其融汇中西之创作实践,打破“中学为体,西学为用”之局限,证明新诗可兼收并蓄、自成高格。诗中对泰戈尔、雪莱、惠特曼之借鉴,使中国新诗与世界文学潮流接轨;而对《楚辞》《庄子》之化用,则彰显民族文化根脉。此等探索,为后世诗人处理传统与现代、本土与外来之关系,提供宝贵范式。
四、余论:新诗变革之镜鉴
综观《女神》,其思想之深刻、艺术之创新、影响之深远,皆足垂范后世。然其得失亦为新诗发展留下重要启示:诗歌革新当植根于时代土壤,若脱离现实关怀,则易流于空洞;形式解放须以诗意为本,若一味追求自由而失却韵律,则难成佳作;文化融合当取其精华,若盲目崇外或固守传统,则必陷偏颇。
时至今日,新诗已走过百年历程,然《女神》之精神仍熠熠生辉。其对自由之向往、对理想之追寻、对创新之执着,始终激励着当代诗人。当我们重读“我飞奔,/我狂叫,/我燃烧”之诗句,犹能感受到那个风云激荡时代的脉搏,亦能从中汲取突破陈规、奋勇前行之力量。诚哉,《女神》者,不仅为郭沫若之绝唱,更为中国新诗之丰碑,其光芒必将永续照耀诗国苍穹。
作者简介:靳艳军,1986年出生,甘肃武都人,心理学博士,企业家、战略家、慈善家、辞赋家、诗人。现任靳氏集团董事局主席,西安工业大学特聘教授、文学院硕士研究生导师,香港中文大学(深圳)创业导师,兼三所高校客座教授、国家级特聘专家、科技部创新创业人才、陕西省优秀民营企业家,秦商总会副会长。2020年被评为中国十大经济影响力人物、世界经济论坛全球青年领袖;2024年被评为影响中国年度经济人物。业余时间从事诗词赋创作及红学研究,10余篇赋被勒石以刻。部分诗赋作品被翻译成英、法、德、日、西、意、俄、阿、韩、蒙等十余种语言,也被众多书法家书写。目前已创作和发表古体格律诗词9200余首,辞赋200余篇,《红楼梦》文章162篇,兼有楹联、古代散文、新诗等文学创作1000余篇(首),各类作品100余万字,同时,积极履行社会责任,累计向社会公益事业捐赠物资善款2750余万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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