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火盆里的岁月》
作者:李兴荣
六月的头庄村,蝉鸣在泡桐树上此起彼伏。我跟着母亲掀开老屋斑驳的竹帘,潮湿的霉味里,那只泥火盆正蜷缩在墙角,像位沉默的老者。指尖抚过盆沿的裂纹,儿时的歌谣突然在耳畔响起:"小火盆,泥捏的魂,燃木屑,热气喷,天再冷,不冻人......"刹那间,四十载光阴被这粗糙的陶土勾连,记忆如潮水漫过心田。
火盆是父亲在深秋的窑场里亲手捏的。他蹲在泥堆前,将掺了麦秸的黏土反复捶打,掌心的老茧在陶土上压出细密的纹路。盆底足足有两指厚,烧窑时特意多添了几把松枝,烤得泥色发乌,却格外耐得住炭火。盆沿被父亲打磨得圆润,像被岁月磨平的鹅卵石,即便小孩子嬉笑打闹时碰着,也不会硌着皮肉。
那时节,烤火的燃料金贵得很。麦草屑要留着喂牲口,稻壳得攒着垫鸡窝,唯有做木匠的叔叔家,刨花、木屑堆成小山。每到北风卷着雪粒子敲窗时,父亲便用稻草绳编了芦苇门帘,中间嵌块塑料薄膜当小窗。火盆里的木屑一燃,青烟顺着窗缝往上爬,很快就把整个堂屋熏得暖烘烘的。火光映着土墙上的年画,灶王爷的红袍都泛起了金晕。
晌午的阳光刚斜过屋檐,邻家婶子就踩着碎步来了。她怀里抱着装针线的竹篮,还没坐稳就扯开了话匣子:"张家的老母猪下了十二个崽!""周家媳妇又和婆婆拌嘴了!"针脚在鞋底穿梭,故事也跟着流淌。她最会讲笑话,有次学隔壁瘸腿大爷追鸡,夸张的动作逗得我们笑倒在草堆里,眼泪都笑了出来。我们几个孩子蹲在火盆边,把带壳的花生埋进热灰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听到"噼啪"声响,立刻用铁钳夹出来。滚烫的花生在嘴里打个转,烫得直呵气,却舍不得松口——那焦香混着烟火气,至今仍是最难忘的年味。
记忆里的冬天总比现在冷得多。河面结着厚厚的冰,胆大的孩子在冰面上抽陀螺,鞭梢甩得"啪啪"响。那日我见小伙伴们玩得欢,也跟着去凑热闹。冰面突然发出"咔嚓"脆响,等反应过来,右腿已陷进冰窟窿。刺骨的冰水顺着裤管往上爬,我冻得嘴唇发紫,却不敢回家。暮色里,母亲举着灯笼寻来,巴掌落在屁股上的瞬间,我看见她眼里比冰碴还亮的泪光。
回到家,我裹着棉被喝姜汤,母亲守在火盆边烤我的棉裤。铁丝上的裤子冒起白汽,火星子溅在她青布围裙上,像落了一地的星星。她一边翻着裤子,一边抹眼泪,火光照着她眼角新添的皱纹,我突然发现,母亲的头发不知何时已白了大半。
最暖的要数火盆边的夜。奶奶总穿着靛青色大襟衣,铜烟袋锅在火光里明明灭灭。伯伯一家来了,堂兄妹们挤在她膝头,听她讲老辈人闯关东的故事。"那年大雪封门,你太爷爷就靠着这火盆,把最后半袋高粱熬成糊糊......"奶奶的声音像摇篮曲,我们的影子被火光投在墙上,晃啊晃的,恍若要把岁月都摇成蜜。
如今县城的新房里,地暖无声地散着暖意,空调把四季都调成了春天。可每年除夕,父亲仍会取出那只火盆。青烟缭绕中,他烧几沓纸钱,让我们对着虚空磕头:"爹啊,今年小孙子考上大学了。""娘啊,地里的麦子长得可好。"火盆里的灰烬簌簌落下,仿佛祖辈们在云端轻轻颔首。
前日整理旧物,发现母亲把火盆擦得锃亮,盆底还垫着崭新的红布。她说:"留着吧,这盆里盛过咱们家最苦的日子,也盛过最甜的时光。"是啊,那些围着火盆烤花生的午后,母亲烤棉裤的深夜,奶奶讲故事的冬夜,都化作了陶土里的温度。即便时光流转,这泥捏的火盆,依然是我们血脉里最温暖的印记。
窗外的蝉鸣依旧,我轻轻哼唱那首儿歌,恍惚又看见童年的自己,围着跳动的火苗奔跑,笑声惊飞了屋檐下的麻雀。原来有些温暖,永远不会被时光冻住;有些记忆,会在岁月里越酿越醇。
作者简介:李兴荣,笔名小草,江苏灌南人,连云港市作家协会会员,现供职于灌南县中医院司法鉴定所。曾获得江苏省司法鉴定协会“强国复兴有我”征文大赛二等奖;当代诗歌散文大赛“最美中国”一等奖;华语大赛“三亚杯”金奖。多篇作品发表于市级刊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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