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式浪漫
张亚婧
小的时候,我看见妈妈在翻一个铁盒子。我好奇,跑过去问妈妈里面藏着什么。妈妈说:这是我和你爸爸以前谈恋爱的时候,写的信。
信?信是什么?
妈妈告诉我:信,就是把想跟别人说的话写在纸上,然后让邮递员叔叔帮忙送出去。以前她在外地打工的时候,就给爸爸写信。但是那时候,交通没有现在这么发达,信也就没那么快到。一封信要走十天半个月。妈妈有一个铁盒子的信,每一封都是她积攒了十天半个月的话。满满一盒子厚厚的信,这里藏着多少用思念酿造出来的话?
妈妈翻看着那些有些发黄的纸张,嘴角噙着笑意。
这份笑意,那时,我还不懂。
在我眼中,从来不觉得爸爸妈妈是我在电视剧、小说里看到的完美的夫妻。不是的。他们会争吵,会彼此板着脸不说话。他们似乎从来没有在我们面前有过亲密的表现。生活是艰难的。爸爸从早忙到晚,往往是我还没起来他就已经出去奔波。妈妈要守着家里的店铺,要照顾我们兄弟姐妹。我看过他们年轻时的照片。爸爸穿着略有点不合身的西装,妈妈穿着素淡的连衣裙,两个人略显拘谨地凑在一起,笑容有点僵硬。
但那时候的爸爸,是英俊的,妈妈,是美的。他们眼中有着光。时光和生活,在他们的脸上啄去了青春,刻下了皱纹和疲惫。
他们之间,曾经存在过什么样的浪漫呢?
当我想要弄明白这个问题时,我想起妈妈盒子里的信。于是,我决定,放下手机,放下电脑,给某个人写一封信。我准备试一试寄信。我拿起笔,细细地在纸上写下收信人的名字。看着墨迹在纸上轻轻散开,我仿佛在轻轻地呼唤她的名字。当我一个字一个字地把我想要对她说的话写出来,我仿佛已经在心里说了千遍万遍。当我最终把我的名字、日期写完,我心里空落落的,似乎,我要跟她告别了。当我把信封好,投进邮筒时,我的心,仿佛系上一条线,这条线蔓延着伸向远方。
那一刻,我似乎懂得了一些爸爸妈妈的浪漫。这份浪漫并不仅仅关乎飞扬的、甜蜜的爱情,它关系到的,是另一种更加深沉的思绪。
“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在一封封书信里,藏着父母的浪漫,藏着中国式的浪漫密码。我们的浪漫,不是西式的轰轰烈烈的浪漫。见证、成就这份浪漫的,是时间,是长久的等待。
等待,这是一个似乎已经不受现代人待见的词了。短视频、短文字,越来越短了。因为我们想要马上“得到”。我们迫不及待地想要一切,我们无法忍受哪怕一秒钟的延迟,我们认为等待是一种罪过。
但曾经,等待是多么美好的词汇。因为等待意味着希望。在工厂劳作的年轻姑娘,当她拖着疲累的身躯休息时,她在等待那封饱含爱意的信寄到那个人的手里,她也在等待着对方的回信。她心中永远存着希望。当她心里有着希望,她可以忍受辛劳,可以怀着对生活、对生命的无限的爱而努力走下去。
我们的爱情神话,也有着那么多的等待故事。每年的七夕,我们共同见证一对夫妻在长达一年的离别后的相会,也见证他们长达一年的彼此等候。我们认为那是最美好的爱情,那是极致的浪漫。因为,在这个故事里,藏着希望。苦难终会过去,等待总有结果。我们知道,花开花落,月圆月缺。世界终有遗憾。我们不追求最完美的爱情,我们不寻找最完美的世界,我们在大地上,等候着,希望着。一如那封寄给未来、寄向他乡的信,只要有一个收信人,它就值得被写下,就值得走下去,不管道路多么遥远,多么坎坷。
信,要寄给我们思念的人,寄给等待着我们对他们表达爱意的人。在书信里,不仅仅藏着爱情,也更藏着亲情。“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复恐匆匆说不尽,行人临发又开封”,这难道不也是一种浪漫么?
有一天,妈妈收到了一封信。她在我面前拆开了信,她读着信,她嘴角边的笑意,一如我曾经见过的甜蜜。灯光下,她的眼中有着晶莹的光。我想,这封信是值得的。我在信里说:“妈妈,我想你。我想对你说……”
作者简介:张亚婧,现居广东省广州市天河区。生于齐鲁大地,浸润着孔孟之乡的文化底蕴成长。自幼与文字结缘,以笔为舟,畅游于文学的浩瀚海洋,用细腻笔触记录生活点滴、抒发内心感悟。在校期间,凭借对写作的热忱与独特创作视角,在校园征文比赛、文学创作活动中崭露头角,收获诸多荣誉。始终相信文字蕴含无穷力量,愿在写作之路上不断深耕,以更多佳作与读者共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