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的父亲(散文)
文/大地之歌·宿迁
为了抚养六个子女,父母必须不停地辛勤劳作。种粮、种菜,一年四季,弦歌不辍;养猪、养牛,春夏秋冬,割菜牧草;畜羊、喂鸡,日升月落,忙得脚不沾地,倒也十分充实八分快活。
农事虽百忙,但父亲会忙里偷闲,读读书、写写字,我揣度,一是慰藉自己彼时代百里挑一、难能可贵的高小学历,另一半也算是为调剂生活。我能感受到父亲的人生底色是清高孤傲的,他曾数词手绘梅兰竹菊小品画送给亲戚朋友。
父亲文化不高,但他能熟练背出《百家姓》《三字经》和几乎半部论语。
街坊邻里间,有些家长里短、鸡毛蒜皮的事情,找到父亲评理;父亲常常引经据典,移花接木,取譬喻理,直劝得双方化干戈为玉帛,风轻云淡。
父亲常为族里乡亲代写远信、对联等文子稿;父亲的算术也相当了得,一把算盘,可以上核田亩地产、五谷杂粮,中计牛马猪羊、蹄头岁口,下算丁铜碎铁,鸡刨鸭爪。所以,父亲在当时,被三里五庄称为王铁嘴、一支笔和金算盘,小有名气。我曾亲历,七八个人用算盘打账,父亲闭目掏耳朵,随时可以听出谁的算盘拨错了珠子。
父亲最爱看新闻,像喜欢一道百吃不厌的美味佳肴。
在足不出户的小农时代,父亲经常从镇子上、村部获取重大新闻报道,然后再如风吹蒲公英一样扩散。
父亲痴迷新闻。那里面似乎矗立着一座神奇的大山,大山似乎能够伸出一只巨人的臂膀,可以为他注入无穷的力量。
父亲像鱼儿一样,在新闻的海洋里畅游,就像向日葵追逐太阳,雨燕追逐站起来的风暴一样。
日月不淹,春秋代序。新闻的形式表达不断嬗变,从报纸到话匣子,从收音机到黑白电视,从无线彩电到有线液晶高清。父亲对硬件,则一改平时教导我们的,节俭至上主义,反过来追求起与时俱进来。后来,父亲从茅草屋住进大瓦房;照明,也从煤油灯进化到日光灯。对新闻的追随,父亲也从春天,一直听到秋声萧瑟的季节。新闻却像是上古之大椿,依然鹤发童颜,迭代进化为美妙多彩的卓荦嘉年华。
现在,父亲年且九十,更多时候坐在轮椅上,仿佛一盆百年松景。松叶密密麻麻,古朴苍幽,一如父亲多年积累的新闻精华。
我们轮流去看父母的时候,总会发现父亲在看新闻联播。他很高兴我们回家,
因为又可以有听众听他纵论天下大事,指点江山了。虽然已分不清哪是旧闻哪是新闻,但我们都愿意耐心地听他讲完,因为都想留住一个万山红遍的秋天。
去年盛夏时节,父亲不堪,三天不食不语不睁眼。我们把他移到地面,准备后事。不知谁打开了新闻联播,父亲竟然从昏迷中醒来!
现在,父亲依然健在,这真是不老的新闻对父亲生命的浇灌。
2025/06/1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