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翼下的春天》   

           作者：高金秀（甘肃）

暴雨来得猝不及防，我透过阳台的玻璃，看见那只灰扑扑的小麻雀被风卷到了墙角。它的翅膀还沾着未干的胎羽，在雨帘里扑腾得越发慌乱，发出微弱的、带着哭腔的啾鸣。

树杈间的雀妈妈几乎是瞬间俯冲而下的。她的羽毛被雨水打湿，紧贴着颤抖的身躯，却固执地张开翅膀罩住幼鸟。豆大的雨点砸在她的脊背上，溅起细碎的水花，可她只是把小雀往胸脯下又拢了拢，尾羽在狂风中剧烈地摇晃。

我想起昨夜也曾见过这对母子。月光下，小雀站在窗台上歪着头学飞，每次扑棱几下就跌进妈妈的怀里。雀妈妈用喙轻轻梳理它凌乱的绒毛，喉咙里发出温柔的咕哝，像是在哼摇篮曲。此刻，那首没哼完的曲子被暴雨撕成碎片，可她依然保持着护佑的姿势，任凭泥水在脚边汇成小洼。

雨势稍歇时，我撑伞下楼。小雀还在妈妈怀里发抖，眼睛半睁着，湿漉漉的翅膀上沾着几片被打落的槐花。雀妈妈警惕地盯着我，却始终不肯松开护着孩子的翅膀。直到我把晒干的稻草铺在避风的墙根，她才试探着叼起幼鸟，轻轻放进草堆里。

第二天清晨，阳光穿透云层。我推开窗，看见雀妈妈正在给恢复精神的小雀喂食。她啄起一粒小米，送到幼鸟嘴边，自己却只是啄了啄草叶上的露水。小雀的翅膀已经干透，时不时扑棱着往妈妈背上跳，惊起几片沾着露水的羽毛。

树影间，母子俩一前一后地飞向天空。小雀飞得歪歪扭扭，却始终追着妈妈的尾羽。风掠过树梢，卷起昨夜被打落的槐花，花瓣打着旋儿落在我脚边，像极了雀妈妈护子时抖落的绒毛。

原来最动人的平安，不是无风无雨的晴空，而是暴雨倾盆时，总有一双羽翼愿意为你湿透；是跌跌撞撞的成长里，永远有温暖的喙为你梳理凌乱的羽毛。此刻的阳光里，我望着那对渐渐远去的身影，忽然觉得，每一场风雨后的重逢，都是春天最温柔的注脚。

​

​                《露水里的小雀》

                    作者：高金秀

晨雾还没散尽，草叶上的露水就开始发亮了。我蹲在阳台的花盆边，看一只小马雀蹦跳着啄食撒在地上的小米。它的羽毛还没长全，翅膀尖泛着淡淡的鹅黄，每啄一下就警惕地抬头张望，细爪子在瓷砖上踩出细碎的水痕。

这让我想起小时候，总爱趴在窗台上看妈妈晾衣裳。竹竿上的蓝布衫被风吹得鼓起，像张开的翅膀。妈妈的影子映在水泥地上，一会儿抬手收衣服，一会儿弯腰捡掉落的衣架。那时的日子很慢，慢到能数清晾衣绳上凝结的每颗露珠，慢到连妈妈转身喊我吃饭的声音，都能在风里飘很久。

后来我才知道，那些被阳光晒暖的衣裳里，藏着妈妈打零工攒下的硬币；那些看似从容的转身里，藏着她偷偷抹掉的眼泪。就像此刻这只小马雀，在晨光里蹦跳得欢快，可当乌云掠过屋檐，它立刻惊慌地躲进花盆下的阴影里，发出微弱的啾鸣。

露水越聚越多，顺着叶片滑下来，在泥土里砸出小小的坑。我想起昨夜整理旧物，翻出妈妈织到一半的毛线袜，针脚已经有些松了，针上还挂着半截褪色的红毛线。窗外的梧桐树沙沙作响，恍惚间好像又听见她念叨："天凉了，记得穿厚些。"

小马雀突然振翅飞走了，朝着对面的老槐树飞去。那里有个摇晃的鸟巢，几只成年麻雀正衔着虫子往巢里送。我望着它跌跌撞撞的背影，忽然明白，原来每只雀儿都要学会独自穿过晨露，就像当年的我，终究要在没有妈妈庇护的日子里，把自己的羽翼焐暖。

太阳升起来了，露水开始蒸发。阳台上的小米被啄得干干净净，只留下几个湿漉漉的小爪印。我摸了摸口袋里那枚旧硬币，是妈妈当年给我买糖人的，边缘已经被岁月磨得发亮。远处传来麻雀清亮的叫声，混着晨风里渐浓的槐花香，恍惚间，仿佛又听见妈妈唤我回家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