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向来是极固执的,固执到连自己都时常觉得可笑。那台卡西欧真人发音计算器,自我加入宝星饲料厂以来,一直用它,如今竟已用坏了三台。每回要换新时,我总要将那残骸捧在掌心,细细地看,仿佛那里头藏着我半生的光阴。计算器的外壳已经泛黄,按键上的数字也磨得模糊了,可那发音却还是清脆得很。每按下一个数字,它便用那机械而准确的声音报出来,像是某种古怪的宣告。我听着这声音,竟觉得比人声还要亲切些。前几年大妹去抚州陪读把它带走了,她是不解我的。我问她是否拿了计算器,她不以为然回答拿了,我拍下照又让小妹帮我去买同款的,小妹买的大一号,那款计算器离了我手,我便觉得生活缺了一角。新买的虽也精巧,按键却太硬,发音又太尖,用着总是不顺手。我疑心是自己太过挑剔,便这才明白,并非新物不好,而是我早已习惯了那旧物的脾气。这次帮妹妹搬家时,我在一堆杂物中发现了它。计算器上积了灰,可那熟悉的轮廓却叫我心头一热。我小心翼翼地擦拭干净,按下几个数字,那久违的声音便又响了起来。我如获至宝。
其实何止是计算器呢?我的衣服,几十年来都是一个样式;我的发型,几十年未变过,有时候女儿也叫我尝试改变一下,世界变得太快,快得叫人眼花缭乱,我总得抓住些什么,才不至于在这湍急的时光里迷失了自己。
新买的计算器终究还是束之高阁。这几天我依旧用着那台老旧的卡西欧,或许有一天它终究会被淘汰,但我知道,在这日新月异的世上,有些东西是不必变的。
人们常说怀旧是衰老的标志,我倒觉得,怀旧不过是对抗遗忘的一种方式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