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庶与《复唯识院记》碑
黄庶是《复唯识院记》的作者,了解黄庶的生平,对于理解碑记甚有裨益。
《伐檀集》是黄庶的诗文集,他在《伐檀集》自序中说,他前面的仕途是“佐一府三州皆为从事”,序作于“皇佑五年十二月”,此时黄庶在青州任职。此前仕途,按照詹八言《黄庶年谱考略》所说,黄庶曾在凤翔府、京兆府和许州作幕,加上青州,这是两府两州,不合黄庶自述。黄耀南于《黄庶从仕经历之浅述》推证,此前黄庶先后任职江南东路信州、京兆府和许州,正好和黄庶自述相同。
根据黄耀南推断,黄庶于京兆府任职时间为皇佑元年左右至皇祐三年冬。
黄庶有《登扶风王宗元山亭》,当于京兆府任职期间,去扶风公干,与王宗元相识甚欢,以后王宗元书丹《复唯识院记》,一定是黄庶代为介绍。
黄庶写碑记的时间是皇佑二年,但他是在皇佑元年九月去蓝田,与唯识廨院主洪集相识,我一直疑惑他因何去蓝田。
读《伐檀集》,其中有《祭神文》一篇:“九月日祭於金山风后之神。生为豪杰而死为明神。福此方之人而食其祭。某今年春来守兹土,四方或大水,或饥,或疾疫,至於死亡流离。凡陕以西之民,无有一於是。非神之力,而何敢以物报。尚飨。”于是恍然大悟,文中“九月”正合碑记“予九月自鄠之蓝田”,《长安志》卷十六《蓝田》记载,“金山神庙在县南十里辋谷口金山之前。旧图经曰,黄帝时风后灭蚩尤之众于此,盖风后之祠。”由此可知,黄庶是皇佑元年来蓝代刺史拜祭金山之神,夜宿唯识廨院路旁结识洪集的。
黄庶在碑记中有“儒不如僧”之叹,在崇尚程朱理学的明清两代,非常刺耳,以至该碑与僧相关的字眼都被磨去。黄庶如何有此“背经离道”之言,我从黄庶的从政经历中也找到了答案。
黄庶有《上杨舍人书》,其中说:“……某庆历初进士也。时阁下司文之轻重,而某以浅薄随四百人落阁下网中……某诵此而慕已久。得一官六年,视职才五月,入俸才三万,而困扰百端交来。其姓名隶于国,而身实居于闲无用之处,故未能忘乎笔墨也。” 根据黄耀南的考证,黄庶庆历二年三月中进士,中式后的六年里,曾任职于江南东路的信州,为一属吏,中间一度为父丁忧,结果实际任职时间只有五个月。以后在京兆府先后为吴育、杨察等作幕僚,在许州为文彦博幕僚,以后由文彦博推荐,为青州通判,最终做了两年康州刺史。16年宦旅,作属吏幕僚长达11年。
升迁如此之慢,可见黄庶不遇于人,这同他的为人和性格有关。
黄庶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黄庶在《伐檀集》自序中说, “少而学也。观诗书以来,至於忠臣义士、奇功大节,常恨身不出於其时,不得与古人上下其事。每辄自奋,以为苟朝得位,夕必行之。当使後之人望乎已,若今之慕乎古也。”这是一个要作忠臣义士的人。
他的性格可以从《谢青州文相书》窥得一斑,节录如下:
“某妄庸无所可,凡世俗之所操持以奔走於进取之途者,非独不肯为,是亦不能。直胶於古人之说为可信而不疑,故走三州之幕,而所事者数公其知之者有矣,其不知之者亦有矣,知之未尝喜,不知之未尝不乐。何也?知之恐不能报以为忧,故未尝喜。不知之自顾其中所有者犹在,故未尝不乐。窃自惟念得一官十年,其连蹇龃龉居其半书,所谓吏考者才三岁而已,其身之困也如此。仕宦之所欲恃以为助者,则故旧亲戚无一人,其地之寒也如此。夫王公大人之门,天下士莫不能欲抠衣裾而觑末光,其迫於贫贱而不得进者盖十常八九。某也持如此困之身而走如此寒之地,乃一日猝然得出於大君子之门,以为吏,兹非其可遇之遇也。”所以文彦博推荐了他,他非常感激,才写了这封感谢书。
如此性格的人,加上非贵族世家,长期无人援拔,自是当然。
他有《宿赵屯》一诗,“芦花一股水,弭棹日已暮。山闲闻鸡犬,无人见烟树。行逐羊豕迹,始识入市路。菱芡与鱼蟹,居人足来去。渔家无乡县,满船载稚乳。鞭笞公私急,醉眠听秋雨。”又有《怪石》诗:“山鬼水怪着薜荔,天禄辟邪眠莓苔。钩帘坐对心语口,曾见汉唐池馆来。”由此可见他的心境。
久曲下潦,自然对上层权贵看不惯,其诗文集取名《伐檀集》,其意可知。说些“儒不如僧”的悖逆之言,也就在情理当中。
这样的一个人,要说他伙同王宗元,将碑林里的《皇甫诞碑》阴磨平,来刻《复唯识院记》以附骥尾,我是不相信的。与其如此,不如去给上司谄媚。
查北宋熙宁九年的《长安志》,鸣犊所在的万年县已经无皇甫诞墓和皇甫诞碑的记载。而北宋末年赵明诚的金石录中记载,他收集到了皇甫诞的墓志铭。既然皇甫诞入葬早于立碑,碑石和墓志铭都有,那么碑阴还有何内容可刻,最终让黄庶不得不磨去?
墓志铭的出现,说明北宋末的皇甫诞墓已经不存在了。皮之不存,毛将安附?《皇甫诞碑》去哪儿了?
如果存于碑林的话,那为何元代的《类编长安志》卷十,记录了文庙里保存的众多知名古碑,而无《皇甫诞碑》?
最终又回到了我的结论:现碑林的《皇甫诞碑》是复制碑,是明代时从蓝田龙泉寺运去保存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