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盛产酸枣,自然酸枣树随处可见。当风霜将其浓密的叶儿脱去,那形若龙爪,又似蟒蛇,黑褐色的枝干和那挂满枝头红若玛瑙般的累累果实,在黄土塬的映衬下,其色、其形宛若一幅绝妙的画,把自然之美,深秋之意,黄土之气聚于其中,让人叹为观止。
酸枣,野生植物,生命力极强。凡适宜于一般植物生长的地方有它,凡不适宜一般植物生长的地方也有它。简直像这一方土地上的人一样,无论在山里川里,沟里洼里,都能战天斗地,努力地生存着……最令人敬佩的,也令人折服的便是生长在干旱贫瘠以至成病态的老崖畔的酸枣。在这里寸草不生,只有酸枣树与干裂的黄土相伴。生长在这里的酸枣树,不分老幼皆一幅弯弯曲曲,歪歪扭扭饱受风霜的模样,同时又有一种坚定不移,顽强自信的神气。它们将发达的须根裸露于黄土之外,飘飘荡荡,悠然自得,似乎在嘲笑着干旱同时也在显示着自己的实力。

春天到了,这些酸枣树和其他植物一样,接受着春天的呼唤,吐枝发芽。待到山花烂漫时,它却运用巧妙的智慧精心地设计了自己,让自己的花开得碎了再碎,暗淡了再暗淡,而把全部精力都用到了果实之上。待到深秋时节,百花凋谢,而它却红果挂满枝头,灿然丽然与晚霞争艳。
故乡有酸枣,人们便在日常生活中与其结下了不解之缘。酸枣树全身长满了长长的、锋利的尖刺,所以故乡人把酸枣树俗称“刺”,同时也将“刺”这一功能在生活中发挥得淋漓尽致。人们将其插在墙头上,堆在墙缺口,围在自留地让其保家护园;有个别人家没有大门,出门时挑两杈“刺”横竖一放,便可大胆离去。有的人有门无锁或懒于用锁,拉一枝“刺”别在门环上,也可放心离开。更多的人还将其绑在树干上,以免牲口袭扰。鼠害之年,“刺”的用法更为丰富,砖缝墙角,麦囤粮仓,菜筐馍笼皆以“刺”装点,否则损失是难以预料的。此外它还是当地尚好的燃料,家家做饭生火都离不开它,难怪在经济不发达之时,煤矿矿长最恨的就是“刺”……

酸枣以酸出头,后味带甜,是食之佳品。它与大枣虽为同科,但食用功效却有别,大枣食之在补,而酸枣用之在开。故而在当地有一偏方,谁人积食,首选酸枣,食后半日,恶物必定排尽。然而在前多年,人们轻易不敢食用。谁家要是年底断粮,人们便会普遍认为是嘴馋吃了酸枣之故……酸枣核在中药里为五仁之一,药用价值极高,所以当地药店大量收购。大人们平日忙于农活,打酸枣卖酸枣便成了小孩子的事情,他们打酸枣,吃酸枣,吐核卖钱也成了正当的事情。由于食酸枣这里的孩子很少有胃病,一个个能吃能睡,心宽体胖,出现了许许多多形容胖的小名,如“老很”(很在当地方言中为胖的意思)、“洋很”、“很很”或“县长”(由于又白又胖,满脸福相,形若县长,便叫县长)。另外有趣的是孩子们将嗑核对象瞄准那些孕妇们,他们主动赠送,成包成包地送,很是大方,但有一条,食后酸枣核必须如数归还。直吃得那些孕妇们见酸发愁,提醋色变……
近年来酸枣在故乡除过食用之外,其他的使用功能日渐淡化,然而它的存在在这方农人的心目中并不多余,因为他们之间有着深深的感情。同时黄土高原也离不开它,少了它黄土高原将会失去一份生机。我也爱它,这不仅是因为它有着酸甜可口的味道,或它那千姿百态极易入画的形象和那红若彩霞的色彩,而是因为在我心中它像家乡人,更像家乡人的脾气。
贺荣敏:笔名一敏。生于陕西合阳县。现为西安美术学院(二级)教授、博士研究生导师 ,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陕西省美术家协会副主席,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2012年至2018年任西安美术学院副院长。2007年被评为陕西省劳动模范,2015年获陕西省教学名师。其国画作品多次入选全国、全省大型美术展览。出版散文集《绘事散言》《画说欧洲》等,在各大文学期刊发表散文、随笔等数十万字。责 编:周彦英
监 制:徐 冬
总监制:银 河
◆来源:陕西新闻广播《悦读106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