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诗虹 画
导读:牛耕这组诗语言层次极其丰富,但写作状态却很放松,很好地呈现了当代生存的混沌感和我们意识中的背景噪声。无论是内在的思想争辩,抑或是场景细节的处理,都体现出精妙的平衡,还有很多地方有让人会心一笑的幽默感,是一组难得的佳作。
(一行)
引力波纪要
浑天仪上,生活不好也不坏。
阅读的匮乏箍着我。
象征主义和征象主义并不对冲,
它们都有一个用于囤货的
走私渠道。
从模拟开始,我蜷缩在两座废弃的石灰窑上,
观察缝隙或空洞的哲学表达。
但它们各有各的还未试错到姿态的
美态:内倾的。暴力的。混乱中伸展出
秩序感的:有时候是静;
有时候是过去年代的一辆拖斗车,
消溶着声音共和国里零件的摩擦力。
春天的荒坡上,说谎者和说谎者悖论
都通过各自的染色体去识别
趋利避害的曲别针:人性的,太人性的!
而燕子和剪子在重量的相似性上
缺乏起码的通约和定义。
当然,基于规则的暗示很多,比如:
从洞穴里返回到停车场时,
强光中的鹦鹉都缠上了纱布。
十公里以外的鸡毛信上,
求职者(其中一个是我的女儿)都让出了
半个身位,以便于
让识海里的等观粒子(它们的上位法
都垂吊着来历不明的半截绳子)
成对湮灭。
2025年4月7日
过程产物
萨尔瓦多•达利从萨尔瓦多•达利大师
的阴影里
找到一把宋代的鹤嘴锄。
生命的赛道很多。生锈的鹤嘴锄当用
则用。
当代生活,如果你忽视了“顿”
(约略通解于“钝”的气化态,
或者“盾”的液化态),
则容易造成指数意义上的“卡顿”。
比如,是把新风机房念作
“新/风机房”,还是念作“新风/机房”?
练习拆解盒子的人
并非灯塔看守人,
他的头顶没有礁石
和海流,而是一个穿燕尾服的茶水铺。
在清淡的日子里,我只经营句子。
清清浅浅的句子。吃茶听风的句子。
当然,我知道句子的上方
还有一些排列整齐的透光的盒子;
当然,我也知道,句子的下方
也有一些盒子,只不过
是一些霹雳舞者
用旧的盒子。
山不转水转。笼子里的鹌鹑
在发声之前同样是一句偈语。
当新月和晚星
粉碎了那些概念陀螺,
它们让我和我的盒子无所在
亦无所不在。
2025年4月8日
非想非非想的逻辑
牌局如同柳巷。总的趋势是:
智熵累进着惊涛,而情商
铺筑着硬地。
逆风而动。望风而逃。常常,惠能的日课
是在锅边菜里拔除心包里的箭簇,
并不为狩猎者提供一件件
裹了出离心的披风。
他知道:幡动和整建制的我执
一忽儿在素食区,一忽儿又移到
一个病怏怏的电吹管上。
庭院深深,巨贾和虾兵
都为太多的假设
洒了阿赖耶牌的胡椒粉。
肛肠科的寄生蟹
来到科创版的红移区。
斗。箕。发旋。
橙子。发小。椰枣。
要学会为语言的快感
装上一个左旋的水龙头:代号是304。
在牛市,我是我的化身。
在熊市,我是我的替罪羊。
当下,风押着空的波纹韵,
来照看那头被暗箭射中的麋鹿。
2025年4月9日
凝视:在反阐释与返阐释之间
你在凝视深渊时,深渊也在凝视你。
但树梢上的天使并不凝视
云端里的天使——
来自全善者的因明学:
造神的望远镜和凿神的透视镜
都需要
用不同善恶感和感叹号的仿真件
来组装。
现在,虚拟的音域诱惑着你,
去仔细分辨金黄的桃叶鸦葱中
混合的鸡鸣
和鸦雀无声。
那些怒吼体的上火
在言说的计量单位上,不断缩水。
那些出不尽的恶气,那些除不尽的整数
都踩着教堂的础石
去够
非教义的高窗和琉璃瓦。
有为的槐树长出三个树干,
有为的旱地冒出三只水獭。
而有为的三段论,都装着一脸模糊的百页窗:
减量置换的阀门开启后,1/3的椿树
挤进议会,1/3的牛肉加征关税。
只有0.333的海浪
涌进愤怒的化工厂。
只有裸睡的真理,在不等式的丛林里
坐着C位,没脾气地吊着……
2025年4月9日
赝品的假设
这是一座冶金院校。窗外的椴树
曾经栽培过十二马力的拖拉机。
没来由的,他去找旧我,为新我打一针鸡血——
那是他的三流生活:扁平的俯卧撑,
垂直的引体向上,
自我抗辩的尖音压弯着花道上的小榆树。
带着绒毛的不等式
和带着滑翔翼的尼采,一齐袭来。
那个幽幽的梯子还在。
在它精细的锤锻下,他出落成六方体的囚客。
而比背包还无辜的呵责声
让他的黑夜经历了三种热处理工艺:渗碳的,
退火的,和将碳锰当量错置到
暗红色回忆区的炙烤。
那是他所经历的最重要的结晶:
青春无悔的物理学
总是抵不过它的仆从句:
人生即人生的化学。
而幸运的事要说三遍:这是借假修真的
一棵树,一棵树,一棵树!
仿佛很多个充电宝
才为他充满了
五十五岁的客舟声和椴树蜜。
2025年4月15日
警讯的疑云
生活是生活的针眼。警句是警句的沉船。
星期一焦虑,有时延伸为
一星期焦虑。望向窗外时,格子间里
细碎的延误与宏伟的宕机
并不能阻止
细碎的石楠花开在宏伟的球冠面上。
就这样,沿着一个句式走下来,
仪式在仪式的柱子上
钉钉子:宇宙里
全是开着绿花的植物,全是
装载警句的嘴巴和大船。
仿佛有的人愈老愈逼格,愈老
愈权杖。而网格员
只能调换着功能性的熊掌和蚁足,
去走完自己的“最后一公里”。
以至于每个网格上
都伸展着苦和甜的份子钱,
让他提不起精神,去对付
那些细分的牢骚和叹词。
“但整整三周我陷在集体里”①——
当心灵的事件(比如,现在是四月,
他却被美的行刑队
绑在空洞仪式的实体柱子上,
残忍地解除了去花园里
邂逅舒卷的云朵,照看开谢的石楠花,
并在其间蹓跶和短睡的权利)
穿过生活的针眼时,
一匹孩子跑出了马的激情。
注:①出自于柏桦的诗《衰老经》。
2025年4月16日
被抛在脑后的存在感
周一有小雨。海上有快艇。两个宽肩膀的并列句
遮挡了好多叶隙,和叶隙里的光。
就好比,世界在人的算力中束紧了笼子,
让你感到:有一块石头
在古玩市场上被黑算;有一股准头
在股市套利表里被绊算。
但世界恒如此,永如此:
它又在天的算力中张开了翅膀——
为你从旧枝头剪出新花瓣,
为你从旧檐角裁出新月夜。
现在,碎石子铺就的小路,
小路尽头沾满露水的果园,
路边废弃的鸟笼
和靠着浮力升上线杆的一只黑鸟,
恢复着清晨的寂静,
和寂静中上升的句子感。
有一片没来由的天空,静悄悄地
出没着无人称的风筝云,
也起伏着无人称的轻呼和细唤。
仿佛那些不经意的旧事物,
无名峡谷里缀满的无名野花,
才能在诗意的穴位上,摩挲出
某种徘徊在宽句和窄句之间的
带着叶隙的情绪感。
当一个赤膊的蒙面人走过来,
对着你说:我的存在
被存在
存在主义的铁砧上。
你扣着我执的门环,感到从叶隙里
滑过的句子,似乎变得更柔软了:
海上仍有快艇,
周一还下小雨。
2025年4月19日
打擦边球的瞬间
很明亮的一个秤砣。甩过来。
乌有的证词牵着它。乌云状的边界在放风。
时不时地,文字从它的根目录纠错本里
释放出一些幺蛾子,让意识的天窗
凝固在这样一个故事里:
从量词表里荡下来的一滩泥
和从物质分类册里捏出来的一团泥
属不属于同一个东西?
问题还在于,为什么没有人
问它们属不属于同一个南北?
你瞅瞅,根目录里那些拖着诡辩腔的润滑油
没有让你头脑里那些无厘头的排序
变成一件北辕南辙的事故。
修辞的奥妙还在于,当文学院
从数学学院解放出那个多余的“学”字,
一切就变成了:东西南北中,
中文最装疯!以至于疯妆到
它可以随时随地来一次倒装疯,
把中规中矩的馍夹肉
点化成走街串巷的肉夹馍。
瞅瞅你,最明亮的鼓励就在于
当放风的秤砣解放了气球,
它竟然会同时带来三个句号:
无即有。少即多。好菜的一记重锤。
2025年4月21日
论普遍联系
有一扇卷帘门让A花园在B计划里
吐着α波段的导航指南。以至于C先生
一插手,就沿着左腿罗圈法则
进入到β骑楼上去望京。
望京的骑楼上有一间δ调的音乐厅,
幕布拉开后,倒退着进入卷帘门
等待多戈的D演员
手里拿着一本《永别了,武器》,
对着旁边的插话女(不是沉默的茶花女)
说了句“你看见的不是烟斗!”
另一个线索,是在路上正步走的E博士
虽然拒绝隐喻,但他看上去
并不拒绝科学在自己的概念体系里
插上似非而是的隐喻:比如,
允许物理学极不物理地,
允许逻辑学非非逻辑地
去“抄袭”生活中的黑洞,以至于
可以让生活黑洞洞地望着它们,
使它们有了心同此理的可感之理
和非但如此的可靠逻辑。所以,
看上去嘛,概念都有穿靴戴帽的癖好,
似乎合身的方能合道。花开三季,
单表一春:D演员退入音乐厅时,
乐队指挥F女士,拿着她起于词尽之处的
准提咒指挥棒,喃喃有音地
将大提琴、小提琴和三弦调动起来,
说:“进攻光明顶的五路人马
都陷入了光明顶布下的目的因的黑洞,
现在,我们要用颤跳的质料音
将他们从形式瘾的窠臼里,解救到
回旋着光明的动力因的A花园里!”
2025年4月22日
最低想象或最高虚构
有三拨沿捕风街遛狗的人
出现在“面具派”小说的典型场景里。
沿着某种修辞惯性
时有残破的路沿石,随着他们探路;
也有香气不断塌下来的紫槐花
陪着他们应景。
小说家试图用三整页
廓清每一拨人的
着装偏好(包括是否戴着墨镜),
而他的“纯诗流”诗人朋友
只想天真地
把水葫芦或天南星
扯入某个带波纹的章节,
似乎有一种捉影的美感
让他流连于捉影的后花园。
看起来,两个人都在玩语言的纸牌。
区别仅在于:一张牌
刚用语感的荫凉造了几棵野树,
另一张就被预感的太阳风
将自己吹成了宇宙的底牌。
他研出的墨镜近乎以假乱真,
他摘下的紫槐花几可酿出蜜来!
——小说家不免感叹:
哪里有探险家不到水穷处
留下的诗篇?!
诗人则用带着韵脚的风度
和盘托出他的异见:
这是逸闻的连锁店
都上了锁的一天。
2025年4月24日
无聊论纲
无聊和无趣可以是同党,
但无聊的对立面不是有聊而是有趣。
无聊的正前方积聚着无聊,
侧后方则衰减着无聊——
1.5倍的无聊或者1/3的无聊
是不是更有味道?
在表达惯性的动滑轮上,
无聊常以“多”胜少:逼宫多无聊
买醉多无聊
灯下黑多无聊
从口供里服软多无聊……
幸运地在C刊发了一通牢骚多无聊。
一本正经装蒜、三本正经写诗多无聊!
家里铺张天鹅绒地毯以装阔
而阔佬热衷于养跳蚤多无聊。
说起来,或者,不妨用无聊拆解无聊——
拿一本厚厚的《欠账通史》倒着写眉批,
即使不倒霉,多少也无聊;
撞上电线杆,而不是撞上
高次方程的解,确实有点儿无聊。
噢,从字面上理解,有点儿无聊时
有聊就过来和无聊攀亲戚——
有聊傍过你的太师椅来,
请你的无聊正襟危坐——太无聊!
有聊夺过你语调里的针线包,
为你缝住无聊的嘴皮子——真无聊!
有聊拷贝你耳朵里的铅块,
为你的无聊放长假——巨无聊!
无聊因拉胯以至于无法正义起来,
无聊因俗气所以不能进入哲学巨著
(比如虽然和虚无共享一个“无”字
也不能将《存在与无聊》当作书目)。
最无聊的结论还在于,无聊悄悄
消失于你的孩子气生起之时——
当滚铁环的男孩穿过了十二街区,
当丢沙包的女孩还留在池塘边的草地……
2025年4月25日
替罪牛的乌托辩
中心宇宙的云端数据库里
吹刮着催人上瘾的风。
每一个高耸入云的链端
都在高筑着引凤阁,
并且谨防着谐音修辞的乱码——
我不是在饮风格的烈性酒,
也不是在吟风格的闷平调。
——一切不会因风搁浅。
边缘宇宙的泥端锄/厨作间里
则由背锅侠(俗称替罪牛)
顶着骄阳躬耕细作于田亩。
“我服从,但不温顺!”
常常,对大树的刑罚
需要站在大树的阴凉下进行;
对石头的批判
需要坐在平整的石块上举办。
我需要自证清白吗?
说清楚一些:我是用春天的满园花开
来移接简单的词证;用秋天的满地落叶
来呈送复杂的物证。
再讲明白一点:我的证据链
既不文化也不逻辑,倚靠在
直观的庄稼和自在的花木上。
——背下那么多口锅(替下如此多罪过)
的时候,只要面对这些自然之物,
我仍可在低端的证据链上
(或者说在证据链的底端)
犁出优美的步幅和线速。
而且我的背锅,在灌满了铅/钱数据的今天,
客观上矫正了你的失重感,
让你向着自己的数据深池或流量大梦
无痛且危险地滑落时,
仍可借给你一截有烟火气的树枝,
或者垫给你一块带汗水味的石头。
不像他们这些云里雾里的数据库大神,
该有的传球,刻意经过两次
专家级的包夹,才算个球;
该出的纰漏,非得雇佣一大批水军
来打圆场,才好补漏。
而我只是一只替罪牛,
为自己说出了不多不少的
二百五十个证词。
2025年4月27日
躺平者的心路考
能观的我不生不灭。
所观的我颠渡在时代的轮子上,
高富帅和白富美都是硬通货。
一举手一投足,我都得做一个
由前范遣返回来的钱犯。
当伸头扯成了纠缠不清的线头时
卷不卷就由不得我说了算。
高处不胜寒!我知道高处的高处
其实还有杨枝水润开花的一些念头
降伏了老虎竖起寒毛的王头和由头——
我骑着非对称性破缺的单车
离开了类型化的大本营;
我乘着飞矢不动的永斗机
想起躺平也好,平躺也罢,
“躺”是一把多么应心(应无所住
而生其心)的手刹!
池塘生春草的时候,
我的白日梦也在“王孙归不归”的
美学计量衡上,平仄交替地量产……
AGI都来抢饭碗和拼焦虑的年代,
请不要怀疑我减字木兰花般的初心。
在我损之又损的语义链的最前端
仍然镶嵌着“感恩”二字——
往好了说,我竟然不期许地
收获了大自然馈赠的
如此多的自由度和风物权;
往孬处讲,你们也让我从提线木偶
变成了可以展一展风姿的风筝。
入夜的拔苦河上,两岸的灯火
一直明明灭灭,我试着将身和尚
在明中分开一些,而将言和寺
在灭中靠在一起——能所俱泯的时刻,
我和非我都将不生不灭。
2025年4月28日
第一桶金备忘录
这儿曾有一个铁皮桶
(注意它不是一个坛子),
流星和轶闻都曾在它的内面
筑过不同颜色的巢。
在同样的量词条件下,
铸币官曾怀疑过它的第一属性
(比如为什么不是水或泥,
或者水与泥合成的水泥?
虽然自古就有金生水的说法);
在同样的道德口径下,
刀笔吏也曾口述过它的缺钙量
(比如潘多拉的魔盒总是伴着
这第一桶的诱惑而打开)。
有人在最美的罗汉松下撒了一泡尿,
有人在最丑的歪脖槐下睡了一大觉,
谎言的要件是让两台测谎仪
组成一个丁克家庭——
世界总在吸引力法则下自编自导着
它的相辅相成的黄梁梦,
或者相反相成的荒诞剧。
作为人生的激励,或者人性的导则,
它既是暧昧的,又是膨胀的,
以至于它没有像坛子一样
长出迷人的凸肚,却能够
盛得下丛林的狮虎兽和众筹的灰犀牛。
但我要说的是:金钱是一种诗歌,
(当然,金元写作是另一种“诗歌”)
那随着“第一桶金”生出的迷惑和孤独
是一种更加迷人的元思考和冷叙述——
坐下来为第一桶金写备忘录的人
在他的后孤独时代,每一首诗
都写满了他的“孤独吼”或者“孤独后”:
左转身时,迎面就是贴满了广告
和疗效的铁皮板;向右转时,
他的弱德弱得
仅够在邻家的汇率墙上放一只气球。
——看上去,他仅有的范儿
就是领下那原地打转的份儿,
而他的孤独里
仍然掺杂着唱花腔的一众小号。
2025年4月30日
快闪的哲学课
短促的黎明伴着短促的傍晚。
短促的白天伴着短促的黑夜。
我和我始终处于一种紧张关系。
放心吧。治愈的解药是时间。
时间的解钥又是什么呢?秒针吗?
这是新人类的一款必杀技——
我被我的时间机器纹着身,
我被我的云数据投喂着意义的拨浪鼓。
短促经济不短促地为每个人的耻部
建了充电桩,不想下班的DeepSeek
牵着不想下线的大V和小粉,
而不想上班的,只有荧屏上的
大熊猫和小白兔。
但羞愧是真我的必杀技!
当拔除了纹身的秒针和分针,
我也将拔除我和我的紧张关系——
让我和我的分身有一次真准时的
旋风行动:一次不约而同的探戈!
一次草地上的即兴:人人支起帐篷,
人人进入那儿童拔节般的笑声!
这是原版理念论在现实铜镜里的
第366次日出!
这是我和我们最小单元的艺术公演,
以心灵最大公约数的名义。
以便让我的羞愧,像一块
尚未含化的方糖,很哲学一回。
2025年5月1日
试着返回命名之前的沉默
沉默录制烟波的祈祷文,
当它在人走后的麦田里
垂下松枝又播下云翳。
沉默缝补内宇宙的星空,
当它调动孤独的仙女座
去抵御三十个来势汹汹的狮子星。
哦,写作。我的词根?
碳硅基的新主体诞生之前
耐心是我最大的赌注,
软弱是我最新的脚注。
人机合一后,那么多雄壮的新主体
也没妨碍鸽子和白烟
从教堂的屋顶枢机般升起,
它们更无法阻拦
沉默掖着演草本来到我的门前——
它的空气手带着神秘的推敲,
它的流线身透着莫名的吸引;
它既不旧约,也不新约,而是隐约
在演草本上为我的流浪
建起一座嘈嘈切切的琴房。
当诡异的硅风摧毁了言寺的载荷,
寺言将带我返回它的原文和原听:
在那儿,在那儿,
还是在那儿,
沉默呵
一直
是
我如如不动的一双耳朵。
2025年5月9日
无主题变奏曲
我的身份是蓬松的羽毛。
我将带给你一些选择题,
但都没有答案。
有时候,人和天气相互塑造,
可以将阴郁的情绪
引到一株折断的牛蒡上。
——提着酒瓶和剩菜的大话痨
找上门来时,我的肥诺
也就在半尺之外。
有时候屋门蒙了尘又落了锁,
主人公在旧址上缩成一团乱码。
一面油绿的爬墙虎攀过墙去,
打理着旧街和旧居之间的一段旧时光。
但乘坐地铁时,在八各庄和七里堡
两个站名之间,他会
说出一个新站:袋鼠与南方。
就这样,意识流带着
五蕴囚下的轻风
和六尘溢出的泡面
去逛宇宙的旧货场,
不时将串串惊喜遣入花丛,
又将笔笔欠账抖落路旁。
“人和人的差别远大于
人和猴子的差别,但人和硅基动物
的差别几乎可以忽略。”
自我放出了本我的飞盘,
顺带收回了超我的感叹。
2025年5月10日
泛神与用无
这是我不得以说出的一个立场。
我一说出,就有打着手鼓的助念团
将它们加持成纯洁到纯粹的主义。
但请注意:在瓜拉尔角,
气体的盐浑似托起了有点液体的冰山。
神秘的大溪地里,也有
先于我的到来而到来的
流水和卵石的碰撞与纠缠。
即便溪地里一个晶亮亮的水洼
也不证自明地闪烁亮晶晶的问候——
绿毛龟试着戴上变形的白云帽,
红尾狐的拉力赛来到了固定的补水点。
无者弱之用,弱者道之用。
这就是潜入风景里的诗道——
你走回家的时候,要穿过前面的
那片桦树林,你张望一下,
林子用手指为你拨开一条小路;
你慢下来,桦树用醒目为你变出可爱的疤痕。
也许,你比我更先验也更直觉:
虽然神和神秘只差了一个字,
但是神和神经也只差半步远。
所以在只字和半步之间
有很多过渡的凹槽或圆弧——
足够神在里面雄啄木鸟似的凿空,
或者雌啄木鸟般地朗诵:
“在四声杜鹃不大的庄园里,
单音节的冰雹一直持续了十分钟,
之后,蓝天的修道院里
依旧起飞着众鸟的民航机……”
2025年5月14日
直觉的训诫
仿佛鸟群在荒岛上
啄食着无人的孤独,
也啄食着无人称的孤独。
仿佛荒草在废弃的后院里
打仲夏季的草稿时,
打通气脉的小飞虫
也结队驶过晴翠的荒城。
仿佛牡丹和芍药,玫瑰和月季,
有一部分非名称的相似相融
在逆光的花丛中簌簌作响地闪映。
仿佛与指鹿为马比较起来,
马鹿的承屈在城区里
比展宽了的马路更宽。
仿佛四个旧轮胎在同一块水泥地上
有意味地排列着,有灵犀的子午线
促成了它们共同的胎动。
仿佛小区西南门运冰箱的裁缝
是行道树阴影里最盛的一部分
(素食者占据了它们的低音部)。
仿佛有人走进期货交易大厅,
才知道摸鱼和摸鱼儿
是完全不一样的两张牌。
仿佛某种聚拢的势能
聚焦了某种可感的纯粹,
某种空壳里的栖居
上岸了某种透亮的黑。
仿佛我在孤立中
得到了某种非孤立的鼓励;
仿佛我在天启里
收获了某种非印证的印证。
2025年5月16日
从观念到顽念的坡度和完成度
从所有的马达上闲下来之后,
马扎比马尔代夫更给我一次机会。
七层面纱的月光,万千虫鸣的慰问信
就近地,绕着马扎,跳信字舞,
为我搭建以信印心的扶梯。
(扶梯上有风,也有风言风语)
马扎上坐久了,风马牛会为我
推送一封兼具有趣风格和
无聊风度的写作告诫书:
从语言的载具到母语的孩子之间
祂会分泌许多松软的歧路,
劝勉你的感性嗜好和理性偏好!
曾经,你带贾岛到此一游——
长汀对着厂町,仿唐制的
游船画舫牵挽着仿宋体的波声细语。
汀上的松风和町旁的茅草房
让落日和游人陷入昏聩。
——一切完美得让贾岛不能忍受
一个假到马达尚未驾到的社会,
他边在电话亭里呕吐,边交替打着
101的抄袭或011的审丑投诉电话。
就这样,年复一年,日复一日,
你带着非内非外的念头密钥
来敲我即色即空的能所之门:
“多奇妙啊。亲爱的甲虫阿芙狄特洛,
你的名字恰似一款洋气的花瓶,
而你的虫格刚好扶住一粒粪球!”
而我倍感不解的是:与甲虫
完满的虫格比较起来,
写作让我的诗格倍感羞愧。
但我的羞愧中,又顽强地保留了
愈来愈鲜艳的那么一点点自信:
与马达的航线比较起来,马扎
更有助于我们发明心灵的机票。
2025年5月21日,节气值小满
关于拙作《历物与观澜》的几句赘言
其一,这组诗总计写了24首,有2首我个人认为没有达到“成品”要求,视为败笔。从余下的22首中我选出20首,并按创作时间先后排序和编辑,算作定稿。从4月7日至5月21日,我用45天时间写完了这20首诗,其中有单日写出2首的敏捷期,也有长达8天不出诗的滞涩期。总体上,我是顺着自己的创作状态,时疾时徐地完成了这样一组比较大的诗。
其二,写作过程中我心里并没有一个固定的标题意识,只是有一个朦胧的主题意识或创作欲望,推动着去完成那么一组展示自我“整体性”的作品。这里的“整体性”,也是某种朦胧的聚焦,通过对自我心理的深度提取或自我潜意识的深度发掘,以及写作才能的集中调动,让作品对来自于时代的、社会的、心灵的、诗和非诗的“多重自我”进行缠绕式的对话或多声部的应答,并在此过程中引出深度质疑或自我拆解的力量,以“证实”这种“整体性”的未完成或不可能——在不断重临起点或展示矛盾的过程中,诗方才完成它自己,这或是写作苦乐相参的奥秘之所在。
其三,没有固定的标题意识,不意味着在这45天里我没有试着为这些不断写出来的诗起过标题。事实上,我为这组诗起过诸如《波动与交汇》《歧路与回声》等多个过程标题,最终《历物与观澜》在诸多标题中清晰浮现并被我捕获。这其中,我期待“历物”与惠施的《历物十事》产生交涉,或多或少做出这样一种追究:诗,尤其是当代汉语新诗,能否从名辩意义上加持语言的“高贵”?!而“观澜”呢,我设想仅取其字面义,并不求与古典的交葛或互文——这样取标题,我多少是想汲取古人“一阴一阳之谓道”的那么一点点智慧。
其四,写作过程中,诗可不可以思想,以及诗可不可以辩论,像两个问题织成的双螺旋结构,一直萦绕(困绕)着我。我现在的答案,一个呈现出积极的倾向:和哲学比较起来,诗更会思想,因为进入诗里的语言是更加本体化和更具澄明感的语言,而进入哲学中的语言更显现工具属性也就更带有遮蔽性质;换句话说,诗更会思想全在于语言会自己“说出”自己的意思(最令人感到不可思议且觉得神通广大的地方还在于,在这种诗的语言的自我“说出”中,即便有大量抽象词语和逻辑概念的涌入,它们也能不约而同地维系本有的“智性尊严”,同时又能活泼自在地焕发潜存的“感性魔力”),而哲学中的思想,更多是人操控语言的结果,是语言的“被说出”。当然,诗机智的一面还在于,因“诤即失道意”故,它无意于与哲学去争抢谁更会思想的那一面艳丽的锦旗。另一个如我的那首诗《试着返回命名之前的沉默》所揭示的,也许更具有消极色彩:诗可以参与辩论,甚至是参与最高阶的辩论,但这种“辩论”都是“归根”(借用老子“夫物芸芸,各复归其根。归根曰静,静曰复命”的句意)式的——诗需要在语言的行进中“言语道断”,需要回到那于无声处听惊雷的置辩前的词根状态,虽然,它对辩论始终葆有来自体验论意义上的一份好奇或一线生机。或许,诗奇妙的一面还在于,它以言寺之幽微,是不屑于辩论尤其是不屑于雄辩的。
其五,从个人的写作历程上看,我似乎觉得自己写出来了那么一点点值得“骄傲”的东西,尤其是与去年我写的那个33首的系列诗《即兴或漫与》比较起来,它们似乎相反(一个示重,一个示轻;一个表力,一个表逸;一个崇大,一个崇巧)相成地构成了我个人写作史上的两个带有“里程碑”性质的姊妹篇。当然,放到他人他作或既成的当代诗歌各序列里,它们什么也不是,因为处于知天命中途的我,已然深知自己的位置和斤两。更当然,出于敝帚自珍的那么一点点小心思,我也不愿意将它们称之为自我写作的“废物”,而更愿引之为甘之如饴的“费物”(费心费神费力之物)。我获得的那么一点点“骄傲”(是不是有点儿像《警讯的疑云》中那句诗“一匹孩子跑出了马的激情”所传递出来的情状?),或许也源于此——在最卑微的“费物”写作中,我没有辜负缪斯交给自己的几乎可以忽略但又无法归零的那么一点点“期待”。
是为赘言。
2025年6月3日

牛耕,本名牛玉波,1970年4月出生于山东省新泰市,1993年7月毕业于山东工业大学。1992年起开始写诗,兼写评论。有诗作或诗论在《诗刊》《诗歌月刊》《山东文学》《诗收获》《新文学评论》等刊物发表。现供职于山东省一家大型钢铁企业,从事节能环保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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