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光者的咏叹
文/ 高金秀
暮色像融化的焦糖,缓缓浸透城市的每一道缝隙。台灯下的稿纸泛着苍白的光,键盘敲击声与远处地铁的轰鸣交织成网,将我困在这方狭小的格子间。窗外的天空被楼宇切割成破碎的拼图,而我的思绪却早已冲破樊笼——恍惚间,童年外婆家的木窗在记忆里轻轻推开,带着晒谷场的稻香与星子的微光,将心底蛰伏的渴望重新点燃。
那时总爱趴在窗棂上,看燕子掠过金黄的麦浪,它们剪刀似的尾羽裁开云朵,仿佛能剪断所有烦恼。而今困在写字楼的玻璃幕墙后,连一片完整的天空都成了奢侈,那份对飞翔的渴望便愈发尖锐。若有一日能挣脱地心引力,我愿化作穿越晨昏线的信天翁,追逐着永不落幕的日出。当羽翼划破晨雾织就的纱帐,看朝霞将天际晕染成融化的琥珀;当云层在脚下翻涌成蓬松的雪原,疾风裹挟着大海的咸涩掠过耳畔,耳畔还回荡着远方渔船悠长的汽笛声——原来自由不是遥不可及的幻影,而是与天地脉搏同频的震颤。
记忆的指针突然拨回到那个暴雨突至的黄昏。抱着文件在写字楼间狂奔时,狼狈得像被风雨打湿的雏鸟,忽然就想起草原上“一川草色青袅袅”的辽阔。此刻若能骑上一匹鬃毛飞扬的骏马,定要奔向地平线尽头的光。马蹄踏碎晨露,惊起一群振翅的百灵,风里浮动着野花与泥土的私语,混着远处溪流潺潺的欢唱。草叶拂过脚踝的酥痒,牛粪篝火的焦香,还有牧人用蒙语吆喝羊群的悠长调子,都在天地间编织成一首自由的赞歌。我愿做草原石缝间倔强生长的格桑,任凭烈日炙烤、霜雪欺凌,依然向着天空舒展花瓣。当暮色浸染四野,躺在缀满星子的绒毯上,听马头琴的呜咽混着篝火噼啪,让所有在都市里蜷缩的灵魂,都在这片无垠中重新舒展。
歌声的种子或许早在那个工地生根。去年路过时,一位满身尘土的工人在休息间隙哼起家乡小调,粗糙嗓音里流淌的思念,比任何音乐会都更直击人心。原来最动人的旋律,永远生长在生活的褶皱里。我渴望站在金黄的麦田,让歌声与麦浪共振,唱给弯腰收割的老农;站在终年积雪的山巅,让呼啸的风捎走我的音符,献给盘旋的苍鹰;走进炊烟袅袅的村庄,为那些用双手丈量土地的人们而歌,让每一个音符都浸透汗水的咸涩与希望的甘甜。风掠过麦秆的沙沙声、山涧瀑布的轰鸣、孩童追逐时的笑闹,都将成为我最天然的和声。
夜色渐深,城市霓虹在玻璃上投下破碎的光斑,恍若散落的星辰。但我知道,心中的向往从未黯淡。就像深海里蛰伏的珊瑚,在黑暗中等待潮水带来养分,终会在某一天,绽放出比阳光更绚烂的色彩。哪怕前路荆棘丛生,我仍愿做执着的逐光者,将每个与孤独对峙的深夜,都酿成照亮征途的酒。
终有一日,我会带着满身星光,在蓝天舒展翅膀,在草原扬起长鞭,在大地上放声高歌,让生命的每一寸褶皱,都生长成追寻自由的藤蔓,向着苍穹攀援而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