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农忆事
文/郝封印
我1950年出生在原邢台县东汪乡郝麻村,祖辈务农,中学毕业后我成了回乡知青,一度被培养为标准的公社社员。种稻,我会插秧;种麦,我会摇耧;锄禾,知道过籽眼;耕地,我会使唤牲口,记忆最深从事最多的还是当年的麦收工作。
冬小麦虽然生长期长,但成熟时节相差不大,千倾麦田在农历芒种前后几乎同时成熟,“一天三熟”一点也不夸张。小麦一旦成熟必须尽快收割,不然就会随风飘落或遇到大雨成片倒地腐烂变质,所以麦收的关键是抢收。“争秋夺麦”、“秋仨月麦十天”这些农谚说的就是秋收与麦收的区别。现在有了大型收割机,机组到了哪里哪里就很快收割完毕,但当年还只能人工操作,中国共产党党旗中间的“镰刀”图案标志就是当年农民麦收时的主要工具。
为了抢收,一是全体社员无论男女老少都要无条件全部参加麦收工作;二是天天三更起床割麦,日日晚上加班装车,有时还需要通夜劳作——趁风扬场,“拿着干粮往地里去,冒着大雨向场上跑”是家常便饭。“好汉怕过麦,好牛怕过秋”,除了脱几层皮掉几斤肉外,中暑、虚脱时有发生,即便这样,他们拼死拼活也要把成熟的小麦尽快抢收回来。
打场、轧场是麦收工作的重中之重。先是摊场,就是把收割后运来的小麦按一定厚度均匀摊放在打麦场上;再是翻场,就是等太阳出来把摊在场上的小麦表面晒干后,再按一定顺序用木叉朝着一个方向把摊在场上的小麦翻个个儿,如果阳光过弱还要反复翻下去,直到快要晒焦为止;接下来就是轧场。在有农用拖拉机轧场之前生产队都是用牛马骡拉着大石磙在麦场上不停地旋转碾压直到把麦籽脱粒干净为止,所以我们直接把这道工序叫做“放磙”。负责放磙的都是有经验的老农,他们上身赤裸、下着短裤、头戴草帽,右手挥竹鞭,左手牵缰绳,拿着粪笊篱,随时准备接住自己牲畜拉下的粪便。天上骄阳似火,脚下热浪烫煎,周边炽光反射,热得你迈不开脚睁不开眼,整日汗流浃背,不停引磙旋转。白居易笔下《卖炭翁》中的老者“可怜身上衣正单,心忧炭贱愿天寒”,而这时麦场上的老农们何尝不是“可怜身上汗正酣,心忧麦收愿天炎”呢!
大的麦场一放就是三四盘磙,这时驭手们就要格外认真细心,决不能让它们碰撞打架。 等碾轧得差不多了还需要再次翻动,直到麦籽全部蹍下来为止。这时候就需要起场,就是先把脱粒完的麦秸上垛,再把麦籽麦糠堆在一起。
上垛前先把抖擞净麦籽的麦秸一堆堆放好,再一齐打垜底。为了确保麦秸垛坚实、成型,到一定高度后还需要有人上去盘跺,这时候妇女和儿童只管用小叉(四个短齿的木叉)把大场里的麦秸除起来后放到麦秸垛周边即可,而男劳力则只管用大叉(三个长齿的白蜡乔木叉)不停地往跺上挑。这时争胜好强的小伙子们大显身手,一比一个挑得快,一个比一个挑得多,一个比一个挑得高,有的甚至还故意往盘跺的头上扔。盘跺的需要在躲闪快要落到自己头上的麦秸的同时不停地走动,以便把整个麦秸垛踏成一个整体。随着麦秸垛越来越高,越来越尖,越来越滑,还必须时刻防备自己不小心从跺上滑下来受到大家讥笑。我们这些青年们在劳动竞赛中得到了锻炼,在打诨逗笑时忘记了疲劳,在烈日暴晒下长大成熟了。
起场不同于挑场。所谓挑场,一般是指下暴雨时紧急收场或晒了一天顾不上碾压时暂时把小麦堆积在一起。起场后把麦场上的麦籽和麦糠堆放在一起就该扬场了。也有例外,一是当时没风不能扬,二是太阳当头还需要继续摊场,所以扬场这活儿一般放在早上或晚上。扬场这活由上了年纪的老农干,他们手熟,有的还是双把木掀(左右开弓)。他们晚上睡在麦场上,只要有风,不管夜里几点都会起来扬场。当你看到扬好后堆放在打麦场里一堆堆小山似的晶莹的麦籽时,你一定会充满丰收的喜悦和骄傲。
麦收中男女老少都要起早用镰刀收割小麦,而装车运麦、往房上扛布袋晒小麦以及交公粮等力气活都是我们这些年轻人干。装车时一车比一车大,扛布袋一个比一个利索,交公粮一队比一队积极。当年我们第一生产队也不知道用什么办法从什么地方买来一匹棕黄色大洋马,它体形雄伟,身材高大,无论是耕地还是拉车,干起活来一个顶俩,队长还专门把一束红缨穗系在它的笼头上,它出现在哪里哪里的老农就会观赏一番称赞一番。当我们套上它走在运公粮的大道上时,不断迎来邻村社员的阵阵喝彩,我们心里也无限自豪。 如果你看过上个世纪70年代的电影《青松岭》,你一定会被其中某些场景所感动,特别是剧中《沿着社会主义大道奔前方》的插曲 ,至今催人奋发,令人神往: 长鞭哎那个一呀甩吔………, 叭叭地响哎………哎咳依呀, 赶起那个大车出了庄哎哎咳哟…劈开那个重重雾哇……, 闯过那个道道梁哎……要问大车哪里去吔……, 沿着社会主义大道奔前方哎……
初稿于农历五月初十(芒种日,恰遇我的生日)
【作者简介】郝封印,笔名古城放翁,中共党员,退伍老兵,退休教师。河北师大中文系汉语言文学专业,市作家协会会员,省语文教育学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在《邢台日报》《牛城晚报》《河北教育》《河北中小学教育与管理》《河北老年》《中国素质教育研究》《中国农村杂志》等刊物公开发表论文、散文40余篇10余万字。近著有自传体长篇小说《时代的记忆》和中小学写作讲义《微聊作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