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花的十种开法：郑升家组诗中的生活辩证法
文/王瑞东
在当代汉语诗歌的版图中，郑升家的组诗《心花十朵》以其独特的现实触感和生命体悟，为我们打开了一扇观察当代人精神世界的窗口。这十首风格各异的诗作，如同十片不同形状的花瓣，共同构成了一朵绽放于现实土壤上的心灵之花。透过这些诗句，我们看到的不仅是一位诗人的情感轨迹，更是一个时代的精神肖像。
爱情在郑升家的笔下呈现出复杂的现代性面相。《能爱就爱吧》以近乎直白的劝诫语调，揭示了当代爱情的功利性本质："只要相互有益/不怕被人利用/你对别人没用/谁会理睬你呢"。这种赤裸裸的利益交换法则，撕开了浪漫主义爱情观的华丽外衣，暴露出消费时代情感关系的商品化本质。而《并非我看不上她》则展现了爱情中的理性克制，面对"任性女郎"的诱惑，诗人保持着清醒的距离感，这种矛盾心理恰恰构成了现代人情感困境的隐喻。《月色清心——致ZL》又呈现出爱情的另一维度——精神伴侣的珍贵，在"物欲之年"中，"温婉"成为对抗时代浮躁的力量源泉。
郑升家的诗歌特别擅长在日常生活的褶皱中发现诗意。《一往情深》中，诗人将"吃喝拉撒"的庸常与艺术创作的瞬间并置，揭示了生活本身的悖论性质。《三叶草》通过买彩票这一日常行为，捕捉命运偶然性的闪光，那只"叫着什么/无人能解"的喜鹊，成为生活中不可言说之神秘的象征。《植树》则从具体的劳动场景升华为生命希望的隐喻，"种下幼苗/种下希望"的简单动作，包含着对未来的朴素信仰。这些诗作证明，真正的诗意不在远方，而在于我们如何凝视和思考眼前的生活。
郑升家的诗歌具有强烈的现实介入意识。《为善良而忏悔的人》直面当代价值混乱，批判"勤劳未必致富/知识并非一定改变命运"等"歪论"，展现出一个诗人的社会责任感。这首诗中的对话结构创造了一个思想交锋的空间，诗人通过反驳同乡的"忏悔"，捍卫了善良这一基本人性价值。《致母亲》则以传统孝道为根基，在"青丝变白发"的意象中，凝聚了中国人特有的家族伦理情感。而《祝贺〈陈廷一传〉出版发行》通过对文化人物的礼赞，表达了诗人对精神传承的重视。
特别值得注意的是组诗的最后一首《为了莫名的纪念》，这首诗因阅读王安忆回忆顾城的散文而作，却超越了简单的互文性，成为对诗人命运本身的思考。郑升家以简洁的笔触勾勒出顾城这一"大男孩"形象，他的"淘气而任性"与天才创造形成张力，"激流岛的梦断"则暗示了艺术与生活的永恒矛盾。这首诗在组诗末尾出现并非偶然，它仿佛是诗人对自身创作身份的某种反思——所有诗歌最终都将成为"莫名的纪念"，而写作本身即是对抗遗忘的方式。
在艺术表现上，郑升家的诗歌语言质朴而不失深度，善于在口语化表达中植入哲理思考。他避免晦涩的现代主义技巧，也不陷入浅薄的情感宣泄，而是在平实的叙述中自然流露生命感悟。这种"中庸"的美学姿态，使他的诗歌既具有可读性，又经得起反复品味。组诗中反复出现的"山水""月色""花草"等意象，既延续了中国古典诗歌的传统，又被赋予了新的时代内涵。
《心花十朵》这个标题本身就是一个精妙的隐喻——心灵如花，以十种方式绽放。郑升家通过这些诗作告诉我们：在这个价值多元且常常令人困惑的时代，诗歌仍然是我们理解生活、安顿心灵的重要方式。他的写作既是对个人经验的记录，也是对普遍人性的探索；既有对现实弊病的批判，也有对理想价值的坚守。这种复杂性使得《心花十朵》超越了简单的抒情或说教，成为一种生活的辩证法，在肯定与否定、接纳与反抗、记忆与遗忘之间，保持着诗意的平衡。
附录：
心花十朵（组诗）
新疆／郑升家
◎能爱就爱吧
缘份没到
你还在等待吗
能力不够
你还在迟疑吗
只要相互有益
不怕被人利用
你对别人没用
谁会理睬你呢
这是个追求效益的时代
爱情这东西有保质期
得到她必须创造机会
趁你身体还好
多开动脑筋
除了特别拜金的女孩不要死缠烂打
那些为了家重感情过日子重经济的女子千万别错过
大胆示爱
勇敢牵手
向着幸福快步走
◎并非我看不上她
她虽然漂亮
但是个任性女郎
有时她靠在我的肩上
我却不敢看她脸庞
我发现她的睫毛好长
两腮一张一合
像水面的游鱼儿一样
当她向我送来爱意
我却不敢把嘴贴在
她那温软的唇上
◎一往情深
重复而琐碎
对生活感到乏味
痴迷艺术
消磨了过多的天份
现实的教训
让身体劳顿
考验仍然继续
奋斗不容沉睡
在苍黄的国画中
西州月照着出门的人
每天要做的事
无非吃喝拉撒
有了灵感可以作诗
或许这就是活着的样子
◎月色清心——致ZL
你在山那边
我在河这边
因为山水相连
我不觉得远
你宛若夏荷
在微风中缱绻
尽管未能牵手
知己的话却说不完
细看你的眉目
秀气之外
更丰富的内涵
让我百读不厌
物欲之年
你的温婉
是我动力之源
珍惜时光
不负才情
让彼此早遂心愿
◎三叶草
记得那个夏天
罗子坐在我的床前
若无其事
吐着烟圈
一只喜鹊忽然飞上窗台
叫着什么
无人能解
我们谈论三叶草
我们出门买了福利彩票
我们选的三个数字
竟是开出的奖号
◎为善良而忏悔的人
我的同事
也是同乡
虽然推心置腹
却不敢妄称同志
他责怪自己过于善良
老实无能
被势利者和官僚们玩弄欺骗消费
我说他为善良而后悔是背叛是愚昧是认知迟钝
每个时代都有局限性
社会的变异现象
让我们困惑怀疑
那些歪论时有所闻:
勤劳未必致富
知识并非一定改变命运
……
我们要自己头脑清醒
怎么能人云亦云
做好正经的事
做个像样的人
◎致母亲
含辛茹苦育儿女，
省吃俭用为家人。
经年青丝变白发，
风雪之中仍热心。
常言七十古来稀，
吾母今已七十七，
千山万水皆有情，
生死相连不背弃。
◎植树
草长莺飞
周而复始
选定三月春风来临的日子
种下幼苗
种下希望
让它成长
愿人间充满绿色
万物充满生机
◎祝贺《陈廷一传》出版发行
穷经皓首数十年
书成一佰零八传
史记人物求真切
追溯事件重客观
名家才高且厚学
著作等身建展馆
老子故里有文脉
中原大地多俊彦
◎为了莫名的纪念
——读王安忆散文《在喧嚣过后的安静中回忆顾城》
那个大男孩
淘气而任性
他戴着牛仔裤改制的长筒帽
装扮成牧羊人
他的天才
令世俗惊叹
他用诗写出了童话
他的发言似乎是某种隐喻
他在自由中冒险
身心与现实抽离
激流岛的梦断
破坏了虚设的完美
远去的时光
模糊了记忆
推理真相
已消解了意义
换一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