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肖迪 画
她在等快递
她是一名无儿无女无老伴的老女人
在养老院里已待了好些年头
管理员大姐还给她颁发了许多奖状
她促成过好几对黄昏恋
还救下几名试图上吊自杀的老头
只要她把自己孤独终老一生的故事一讲
许多老人就能把人生的账本理个明白
她从不需要他人的同情与问候
生命的刻度一直就写在她的笔记本里
就在临死前,她扯着脖子跟死神对话:
“麻烦再给我两个小时,
我在等一个快递,
快递到了我就走。”
快递是一套假牙
她说她不能带着残缺的身体
去到另一个世界
倒带
高楼一层一层在变矮直到夷为平地
公路一点一点在变窄直到只够过一辆马车
村庄一步一步在走进直到变得清晰
一座座山峰陆续恢复它的错落有致
山脚下的房子有草木的炊烟袅袅升起
熟悉的流水声反复在冲洗一块鹅卵石
田间还有白色的葬礼在举办
死去的老人回到家门口晒太阳
活着的老人变成了壮年
青年变成了儿童
儿童变成了婴儿
婴儿又变成一位
扎马尾辫的姑娘
录像带已停止倒带
故事就从这里播放吧
在城市寻找美人鱼
苏州河里的马达声叫醒沉睡的人们
马达的梦里有条美人鱼在舞蹈
他喜欢骑着摩托穿梭在城市
他想在人群中找到那条梦里的美人鱼
街上的姑娘打扮得精致无比
可马达并没有闻到海草的气息
他来到海洋公园
看见泳池里有条红头发的美人鱼在舞蹈
还透过玻璃不时地向他微笑
他到不了后台,只能远远地观望
他不确定这是不是梦里出走的美人鱼
但他看见了美人鱼脱下制服的模样
马达继续寻找他的美人鱼
有人说后来的他在城市消失了
也有人说他去了青岛的海边
因为那里有很多的海草
月亮之上
我来到河边
坐在一块大石上看它
想起小时候母亲说的话
她说月亮上有棵大树
树下有位女神仙在喂兔子
今天的月亮真够大
那棵大树真够清晰
我看见一位哺乳期的女人
坐在树下哺乳她的孩子
那个女人像是我
曾经爱过的女人
显然她喂的
不是我孩子
想到这儿我有些沮丧
往河里扔了颗小石头
月亮瞬间就碎了
一座雕像的搬迁史
最早的时候
它被安放在城市中央广场
成为大众拍照打卡胜地
后来广场扩容改建
它被矗立在北门圆盘
大众以路标记之
又过了几年道路拓宽升级
它被搬进了公园的一个角落
偶尔还能看见儿童爬上爬下
现在城市规划变大
公园上盖起了房地产
在打完地基回填时
工人嫌它太重
把它敲碎
变成了一堆
土渣石
时间刚刚好
得知父亲的坟墓必须搬迁当晚
他连夜赶回了老家
天还没亮就来到山脚下
此时的雾浓密得看不清路
草木还没苏醒
但这无法打断他上山的念头
他打着灯寻路爬山
到达坟前后磕了三个响头
然后花了很长很长时间
把墓打开再把棺木打开
他拿出一块红布
把父亲的骨头
一根一根捡出来
轻轻放在红布上
他又花了些时间
把零散的骨头拼凑出一具
完整的人形
此时天空已经放亮
草尖上的露珠有了光泽
他说时间刚刚好
掏出手机
与父亲拍下了
唯一的彩色合照
两个我或其他
我在一栋漂亮的老宅里玩耍
房子的主人说这里要举办一场
高规格的接待宴会
他要把不相干的人清理出去
就这样我被清理出门外
我的老妈风度翩翩走来
她满头黑发还梳着大背头
我从来没见过
如此帅气的老妈
她走到门前敲了下大门
她大声说道:
“是我儿子邀请我赴宴的。”
然后门开了
她走了进去
死亡体验
我把身上的衣服脱光
赤裸地躺进一具棺材
我闻到了死亡的气息
因为是体验
所以这不足以让我窒息
我只是进入到一场短暂的睡眠
在梦里我对着头上的棺材板
自言自语说了很多话
我知道这口棺材密封得很
外面的人绝对听不见
一个铃声让我苏醒过来
我爬出棺材回到人间
而那些讲过的话
将永远留在棺材板上
如果你非要问我的感受
我只能告诉你这是一次
愉悦的死亡体验
重造子宫
在父亲去世后不久
我的亲人就告诉我
十多年前
因为妈妈得了子宫肿瘤
医生把她的子宫摘除了
这让我想起
她曾经做过一次手术
我只知道那是一个手术
自始至终没人告诉我
她的子宫摘了
突然之间
失落无比
那个曾无数次被我歌颂的房子
原来都只是一个乌托邦
我再也回不到你的房子里
在没有父亲的日子里
我要为你盖起一座房
让你变回一个
完整的女人
一张唱片
这是一张明星老唱片
他曾经是名反战份子
也是世界和平使者
还是名出色演员
(拿过很多奖项)
他吸食过大麻
同时拥有过好几个情人
千禧年那年他去世了
躺在家里的床上
安详离开
新闻还为此发过通告
如今很少听见他的歌声
唱片就摆在我床头
我是这张唱片的主人
现在我把它放进唱片机里
美妙的歌声
再次响起
这个杀手不太冷静
做了一辈子杀手
从来没有失手过
锁定目标
压根就不是什么难事儿
这次,他故意朝天空
放了一枪
他无意击中一朵云
然而雨还是下了下来
下到了很多人的头上
人群里有了谩骂、猜疑
甚至还展开了一场惨烈的厮杀
他从未想到过
他的一声空枪
居然杀死了
更多的人
乌鸦
我从城郊抓回一只乌鸦
从此每天在家听它鸟语
我并不知道它在讲些什么
但我相信它会像人类一样
总有那么多的情绪要表达
有次朋友来我家
他说乌鸦也叫八哥
只要把舌头剪了就会说人话
它又不是鹦鹉怎么会说人话呢
我的朋友给我看了八哥的视频
它们真的会说人话而且惟妙惟肖
我把它的舌头剪了
没事儿就跟它讲讲人话
时间久了它的鸟语越来越少
它的人话越来越多
但它只会说“您好”“欢迎回家”
每天我都在跟一只机械鸟说话
我怀念起它讲鸟语的时光
那时我们每天都有讲不完的话
牧羊人张强:原名张强,1983年生于赣州,电影诗人。著有诗集《田野上没有城市》、《俗人自诉》、《非O型人类》、《最后的火苗》(2020-2024)。

让我对南方的钟情
成为绝世的传奇
——西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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