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忠 画
无题
仍在昏沉。旅社的外墙壁上
壁虎跳进了花朵中
抽象在膨胀，撞击着我的眼睛
因为辽阔，海水退潮
风虚无地嘶鸣，如一匹病马
天空是戏法，开满了漆黑的花
料你见我亦如是
——致A·Simth博士
1
有人率先进入峡谷中，便滔滔不绝起来
说一些幽冥的伪句子给姓又的鸟听
他早已与风为敌，反对白云，也反对白口罩
有个摩纳哥人的想法有悖于他
一路吹着颂曲，跨越十九个国家来到这里
2
他告诉我：早已拒绝对大海抒情
唯有大片的白羽，还有烧糊的活版
可以在他的四片瓣膜里激起虚无的躁动
这里早年的贫窭让一些人还不会写方块字
讲《梅辛考夫》的人丧失了早期的记忆，渐渐守口如瓶
只有我回应了他，尽管窗外仍是大雨滂沱
3
夜晚失控了，少年在狂风中奔走
白炽灯不够明亮，总觉得更大的风暴要来
他说：我觉得大海来源于数百万年的骤雨
我并没有睡着，想起了那一年在寺院质疑僧人
“我们看到的天空，就一定是真实的吗？”
之后我躲在马场修路，也听到了那些骑士的妄语
4
仅仅因为我的来历不明，这里便拒绝了我的入境
一个慵懒的夜晚，是不是游鱼也没有了意识
我也没有与其他的偷渡者照面；或者我是一只鞋子
要么就是烟头。从0.9999……到1，其实它们是等于的
我费力解释，从静态再到四维，可还是没解释清楚
于是我骂了一句：你们的规则简直是太无耻了
5
沿一条河走着，我遇到了那个试图横渡的数学家
他说出了一个早已消失数十年的国家的单词
我试图将它完整地翻译出来，告诉还在打仗的士兵们
一阵一阵的暴雨，新生的婴儿在此刻降临人间
这足以上升至无中生有的外交事件。我告诉了文学家
故意少说了几个标点符号，他立马与人谈到了革命
我坐在驶往那里的轮船上，打开了窗户
6
“我失败了。”荒原上的最后一株草在去世之前告诉我
我信任宗教，信任你们当中的一部分会在膨胀中死去
像你们当初从膨胀中诞生一样。那个叫“幸”的少年人
从古代穿越回来，画了一幅关于历史的鸟瞰图
汽车的速度飞快，我也没想到它淘汰了马车
暴君们的面孔虽然换了几茬，但是他们偏爱着迷人的谎言
我追赶着蓝色，追到这里，读到了那些著名的句子
“还能骗多久？”有人在墙外把这个句子写了出来
7
我走出了峡谷，天气越来越阴冷
来自北方的风乘虚而入，所有人的面孔开始发紫
有人看出了我的面相，说了几个偏僻的字，竟然深入人心
终于躲开了狼群的屠杀——我开始陷入了回忆
泛白的天空，还有些伪句子在为暴君出生入死
来自古老的快感。真的有人回到了从前，找到了姓名
8
在大大小小的卦里，有些星辰是那么遥不可及
有谁知道，它们也曾经历了战争
战争，无非是俩个混蛋的事情，他们都是最精致的喜剧演员
各自拿出主语，一步一步消灭疑问句；也消灭反问句
那些陌异的字词就是造反派。张贴在厨房的，是独裁者的人像
天黑了，A大哥，尽管我不认识你们
在这个三叉路口，我画了几个圆形，烧火给你们取暖
9
前世的天火被人传得越发离谱，能明亮的地方
都隐藏着深不可测的骗局；那里的小镇上火车都是红色的
当他登上那颗热气球，便决定了做一个浪漫的鼓手
我祝福他：终有一日，我会像你一样，好运，伙计！
几百米的路程，我从来没有走得如此煎熬过
天空中下起了白雪，几乎所有的人都要开始沉睡了
热爱古代的人是第一批睡的，伴随着微弱的风声
我也准备睡了，终于没人在耳边聊那些可耻的断句
10
在途中走停了，只为看一朵衰败的花
那些张口开花的人，早已学会了在悲伤前抒情
有个叫张若虚的古人深谙章法，一上来就像信口开河
普天之下，不乏爱诗人，他们凑钱造了一个滑稽的博物馆
有人说他们的审美烂到骨子里，有人说他们只是洗钱
在五行缺水的水国，他们都爱往寺院狂奔
静悄悄的菩提树下，三两只猫狗慵懒地趴在地面上
从这里到那里，赝品、大麻、youtube……都活成了代词
11
天要下雨，蛇要赶路；我与泥土地上的黄马褂结盟
可能对现实主义上了瘾，这场雨下到了第二天
流浪猫在疼痛中惊醒，它仿佛看到肚子里那些生命的胎记
那里的Smith寄来了卡通人物，他说暴君不吸取教训
谢谢了。我走出了房间，把收音机的天线转了一下位置
印象中我的外祖父带来的鸡腿面包，在鱼塘与玻璃渣中徘徊
多么漫长的时光，那棵桃树最终还是被拦腰折断
12
他跟上驶往南方的火车，来到情人与赌/博的都市
他进入的只是废墟，可这里仍然被资本占据着
从丿到捺，连笔划都被下了诅咒，而他们一直世袭着
这样的生活据说也是幸福的，只是我们能说些什么
做梦的人仍然征讨着字典，讨伐那些敌意的词语
夜深了。乌龟起了个夜，月亮最终也被认为是水做的
父亲也睡不着，在心包积液与肾衰竭的刺激下
刷着视频，也没告诉我他心底藏匿着多少压抑
候鸟飞回，在它的世界里，村庄是黄与绿做成的
13
蝴蝶爬到了那个庞大的注射器上，仿佛事关主权
也仿佛事关它早期的爱情；于是人们不再对天空溯源
他们关上窗子，提防着随之而来的瘟疫与白衣魔王
四月是最不适合写诗的，我们都置身在封闭的盒子里
那些曾经与我赌钱的人，走在栅栏外面，表情冷漠
台灯摇晃着，咳嗽的人竟然成为了风暴的中心。我低着头
手机上充满了二维码，嗯，小马没有过河，陷入了饥饿
14
在鳗鱼港，菖蒲被风吹得无影无踪，雪还是下了
所有的颜色在这场激烈地抵制中失败了
可它们仍然告诉白，不会被招安。他们悄悄结盟
有人提前写好了墓志铭，可白依然没有倾斜
甚至一度出现了祈使句，闯在前面的鳏夫被带走谈话
我撕裂了报纸，将有关白的句子一一毁去
多余的油画也被我撕裂。通往集中营的汽车上
狐狸再也没有拦路，有棵铁树开起了橘黄色的花
15
打开褶皱的地图，要驶往那里的东南部
这个世界真的是变化太快了。潮湿的地面上
没有一个脚印是重复的
多么大的风暴，他们却看着在高岗上提着羊鞭的我
而这里也被一再翻译的道林纸书染得乌黑
唯有神话安慰着寂寥的人们。那断断续续的梦境
暗藏着一个骑士的杀机，让我整日忧心忡忡
在沿海的滩涂上，鲸鱼的尸体可能并不是偶然
16
黑色的蜗牛的镜头面前攀爬着，我想到了贼虫
是趴在墙壁上的青菜上的那个，也是会E大调的那个
那声响雷将它的触角伸回，造句成佛的人也从游戏里回撤
紫玫瑰被吹得七零八落，光秃秃地，对青铜有所提示
西兰花拿走了他的谦卑，贝壳博物馆也不再对他开放
斑斑点点从鱼的身上开始转移，可他仍然自恋
变相地向我们拼出那里的版图。熊吃掉了两条河
17
在银光下，我衣衫褴褛，他们说我长得像东德人
我只想做我自己，不跟着他们任何人手舞足蹈
那一年，我很安静，他们说我不合群；我跟着跳了
他们说我是个疯子。数学家告诉我，他也被视为异类
我领着他，走到一棵银杏树的树冠下
要么是我走错了地方，可能是在电风扇下
然而婴儿是对的，拒绝了我这些鸡血似的句子
（拼图，更接近于梦）
18
这里寒冷，依然看到了那个举着电灯的人
那么我应该就是奇点，前世是个标点符号
前面的路被堵住，鞋子无法前行，设置的终点
只能通过想象去完成，这也是生活的意义
他们曾无数次向我追问你的姓名，并在沙盘里模拟
还好这里还算平静，你反复向我追问茄子的滋味
19
在平原的东部，一些诡异的句子与他的影子结盟
大面积的昙花越开越败，可是他对此不闻不问
池沼里的游鱼找不着北，被置入了一场现实主义的游戏中
来自黑铁时代的树，早已死在无垠的湿地上
那些冰冷的水掌握了转世的秘密，透露给了他
那里升起了旗帜，有人谱成歌，有人跨海骑行
来自旧时代的银鱼找出了里面抽象的那部分
20
回到那里，他向我口述了这些年的遭遇
那些风情万种的花朵，一直向所有人暧昧
那些圣鸟在荒郊歌唱，怀揣着大地的痛苦
没人再向我打听这里的辽阔，他们的目光已遥望深渊
时间的隧道一开始就暴露了破绽
他们各执一词，也没有达到他们想要的结果
哦，谁登上了缪斯灯塔，谁规训了那个圆形
那里，我仍然住在海边，若你带来了小镇
无题
翠鸟处在诡辩中
只是它仿佛从未察觉
我们被置入到一条宽阔的街道上
黑白的树木，乌云饱满的远空
一团火焰在玉米地里燃烧着
我恍惚听到了郊狼的咆哮
我走近翠鸟，它在一尊女性雕像前盘旋
哦，我看不清她的脸庞，如此模糊
可是总感觉她是那么悲伤
菊花开了，还是那么地白
是白日梦的白，也是白色的白
我坐在大理石上，低头不语
是为逝去的生命而沉默
也是为接下来欣欣向荣的春天而沉默
风吹到了路口，放羊的孩子来了
翠鸟却飞走了。日出是那么绚丽
就像我做的梦，又是那么奇异而虚无
街口
有时我会在街头张望
只希望，能看到一些未知的
比如鬣狗、樵夫、勃朗宁夫人
而事实是，纺纱厂里的粗纱机不时喧闹
油罐车驶入，俨然是庞然大物
可它进入了一条下坡路
沿途有焚烧过的棉花杆
还有破旧的蚕丝被，如此致幻
小镇是活着的现代主义
我无需开口，它就传来了小纸条
可能与我的生活有关
当然以上只是简单的猜测
如果迎面飞来的是蝴蝶
那么我多半会如往常般，一言不发
而异乡人的造访却令我木讷
幸运的是，他并不是来自黑铁时代
宗昊，1996年生，江苏射阳人。作品散见于《人民文学》《诗刊》《文艺报》等报刊。出版诗集《北洋葬礼》《树皮记》《地上的乐园》《北洋札记》等6部。曾获第四届淬剑诗歌奖、刘半农诗歌奖等。获评“江苏十佳青年诗人”。
让我对南方的钟情
成为绝世的传奇
——西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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