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读蜀山之三
—— 紫砂缘
路边
“蠡河悠悠水长流,蜀山默默街老旧。”宜兴作家邵惠君女士如是说。当然,就江南水乡来说,这样老旧的街和这样悠长的水,比比皆是,能吸引我们美女作家放歌吟唱的,自然是蜀山独特而厚实的物质和文化底蕴了。这也是今年五月蜀山为什么会和葛鲍聚居地及市区月城街一起,被省政府列为宜兴历史文化街区的主要原因。
在那个时代,可以说没有哪一条街,在短短四百米的距离内,拥有如此众多的紫砂陶器商号,譬如吴永春、陈祥荣、潘兰初、毛允明、陈立珍、潘根大、周顺生、张欣成等紫砂陶器店和豫丰、立新、福康、祥丰、毛顺兴等陶器行。并且前后走出了几代数十位国家级和省级工艺美术大师,譬如任淦庭、吴云根、王寅春、顾景舟、徐汉棠、徐秀棠、谢曼伦等等,这就是绝无仅有的蜀山旧街。
蜀山没有紫砂泥,紫砂泥大本营在黄龙山。自从黄龙山大水潭东通外界的河道在宋代淹没后,悠悠蠡河边的蜀山街更是天然的陶器交易前沿阵地。始于宋而盛于明清的紫砂陶便这样与蜀山旧街结下了数百年的缘分,甚至可以说是紫砂陶成就了蜀山旧街。
紫砂陶开创于宋代,其时宜兴丁蜀地区的陶瓷已经取得了相当高的历史成就。开始时紫砂陶也不过像其他门类陶一样,做些粗陋日常用品,是历史机遇为紫砂陶开创了全新的发展道路。
中国古代文人雅士,都有一个重书画而轻工艺品的习惯。认为那是雕虫小技,登不了大雅之堂。譬如明代初期,上流人士与百姓之间在住房、穿衣、社交以及生活用品上都有严格的区别。制作工艺品的匠人不过是下人,自惭形秽,文人雅士不肖屈身为伍。但宜兴紫砂陶特别是紫砂壶却独独例外,这是因为宋代以来,人们崇尚理学,理学讲究的是正心修身,节俭养性,发扬气节。茶被人们认为是性俭的东西,是作为优良而有道德的人才配饮用品尝的。特别是明代,茶不仅是解渴,而且是上流社会邀朋会友,结社讲学的重要内容。紫砂茶壶因保温保味而深受文人青睐。紫砂茶壶古朴淳厚,气质非凡,尤其是不加釉料而更显自然。文人们以坯当纸刻个字,画个画,寄个情,言个志,意气风发。紫砂茶壶又因充当了文房雅具而使文人们爱上加爱。文人们把紫砂茶壶称作君子、大丈夫、雅客、佳人等等,于是紫砂茶壶不仅在造型、颜色、制作上日见优秀,而且综合了文学、书法、美术、篆刻等多种艺术于一身,成为典型的中国文人艺术品而身价倍增。
有需求就有制造,有市场就有行业发展的机遇,蜀山紫砂业一度有过蓬勃发展的青春期。当紫砂壶被列为贡品从蜀山码头发运北京大清朝庭后,反馈回来的美谈佳话是“海内竟求鸣远碟,宫中艳说大彬壶”。陈鸣远和时大彬一下子就成了那时的国家级工艺美术大师,而不是普通的民间工匠。事实上,陈鸣远和时大彬的文化艺术修养也远远超过了一般民间工匠,所以才会有如此成就。
另如由文人西泠八大家之一的陈曼生,直接参与设计制作书画的曼生壶,当时就在上流社会成为难求稀物。晚清民国时期,半殖民地的衰落经济对蜀山紫砂业产生了巨大的制约。虽然如此,蜀山人凭着顽强的拼搏精神,依然把蜀山及附近的十余座紫砂窑烧得红红火火,产品销到了东南、东北各省和日本、南洋、欧美等世界各地,并多次捧回了国际博览会金银奖状。
民国六年,在蜀山籍省议员潘宝坤倡议下,省政府在蜀山北麓投资十万八千大洋兴建了宜兴第一家国营企业,即江苏省陶业工厂(蜀山人称北厂),专业从事紫砂陶器生产。这也是紫砂业力图摆脱旧式作坊而迈向现代工厂化生产的开端。民国十九年,宜兴中学获省府批准设立职业科,次年职业科独立为宜兴职业学校,并在北厂内设陶工科。民国廿二年,省府将陶工科独立为江苏省宜兴初级陶瓷职业学校,开创了政府陶瓷职业教育的历史先河。当政府的关注与支持将要给蜀山的紫砂业迎来又一轮青春时,蜀山人似乎还没有来得及庆幸,这个美梦就连同北厂及学校一起被随后而来的日寇铁骑碾得粉碎。
其后直至共和国成立,蜀山人和蜀山紫砂业经历了一场噩梦,一些制壶顶级高手如后来被誉为泰斗的顾景舟尚且饥寒交迫,其他就更不待说了。真正的紫砂青春是共和国紫砂,在紫砂业的社会主义改造运动中,二十八个颠沛流离的老艺人在蜀山旧街古巷百年老宅杨氏祠堂中,安居乐业地成立了紫砂人自己的企业--蜀山陶业生产合作社。在党和新政府的关怀下,社会主义企业的脚步很顺利,以致不久他们就感到狭小的旧街难以施展拳脚了。于是在河西建起了像模像样的新型工厂,这便是今天享誉海内外的方圆牌紫砂壶企业--宜兴紫砂工艺厂,也是唯一的紫砂业龙头企业。
作者简介:
路边,实名朱再平,江苏宜兴人,1959年生。20世纪80年代南京师范大学中文系学历。喜好文字,著作有小说集《陶女》、散文集《烟雨龙窑》、音韵集《现代汉语通用韵纂》。主编本有《悠悠岭下》《周济诗词集》《周济遗集》《宜兴武术》《阳羡风物》等。现为江苏省作家协会会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