煎饼记忆《泉城晨话》第424期
杨延斌
今天接到泰安发来的一大包煎饼，也就想到了煎饼故事。
第一次知道有煎饼这种食品，是1964年春夏之交，那年我八岁。那年春天的一天，有一溜人从水务街东边张集方向浩浩荡荡走来。我记不得他们是到啥地方出河工。
在那十天半月的日子里，几乎天天都有河工从水务街经过。
姐姐们天天都盼着能给河工们熬锅汤，帮他们烩烩饼子，指望的就是人家能给几毛钱。
有一天晌午，有个河工小头头找到我家，要求姐姐们帮他们切几刀白菜叶，滴上几滴油，捏几个盐粒子，给她们熬一锅有咸淡的菜汤，他们想就着菜汤吃煎饼。
我一听那人说煎饼，两眼就发直，因为我不知道煎饼长得啥模样，只感觉一定是好吃的东西。
眼见姐姐们把热腾腾的白菜汤盛在碗里。几个等在院子里的河工，从手推车上拿下一个大白纱布包，解开之后，一大摞在我看来就是薄饼的煎饼，散发出的香气迎面扑鼻而来。他们拿出大葱让姐姐们给切成葱段，再把葱段一切两半变成葱片儿。我眼见他们一个个把葱片儿卷在煎饼里，攥在手里大口地咬，看他们嚼得那么香，我猛然扭头，怕人家看见就要流出嘴角的哈喇子。
那个头头模样的人边吃边和姐姐们拉呱，他听说我们姐儿四个爹娘早去世了，又没有直近的大人关照，就看了看另几个人的脸色后，又闷头吃起来。
几个姐姐都先后给我使眼色，意思是别在身边看着人家吃，免得人家笑话。我心里虽然极不情愿离开那诱人的煎饼香味儿，但还是听姐姐的话走开了。
我抱住院墙外的大槐树，满脑子想的是喷喷香的煎饼，做梦似地想着哪一天我也能吃上一张煎饼。
“小弟弟呀，你过来，快过来！”我听有人喊我，就本能地松开树干，像被雷击了似地猛然一回头，见那个头头模样的人正笑着脸向我招手。
“不行，得看到姐姐允许我才能过去。”我正这么想着，只听小姐姐满带感激地喊了一声：“大哥叫你，你就过来吧！”等我快步跑近他们，见那个人正把几张煎饼撂在菜板子上，同时掏出一块钱放下。
我看见三个姐姐泪汪汪的眼睛，我的眼泪也涌出泪来。“小弟弟，等俺们几个下河工回来，还从你们水务街过！”那人边说，边伸手擦掉我脸上的泪。
我们姐儿四个可遇到大善人了，人家不但多给了五毛钱，还留下六张大煎饼。从此，山东煎饼对于我，就有了一份恩情和思念。
那年夏季的某一天，那几个河工在返乡的路上，真的又路经水务街，找到了我家。只是那个像头头模样的人，被推在手推车上。几个姐姐一问才知道，那个人在挖河的时候，挖出一颗锈蚀的手榴弹，他使劲用铁锨一铲，碰到了手榴弹拉环，手榴弹突然冒烟。紧急时刻，幸亏他想到接受民兵训练时，教官讲过，来不及跑就立即卧倒。结果手榴弹炸响了，但因为锈蚀的原因，爆炸力没那么大了，所以只把那个人的屁股炸掉一大块肉。
那几个人在下河工的路上，再次路经水务街，就是想再看我们姐儿四个一眼。那天姐姐们依旧给几个河工熬了白菜汤，但坚决不收他们留下的一块钱。几个河工坚决留下一沓煎饼。
接下来的故事得从1990年3月说起。那年我和济南影集厂发生一笔业务。在等待交货期间，影集厂领导陪我去爬泰山，游曲阜。
我们到了泰山脚下已近午饭时间。我猛然看到一个煎饼摊上，那金灿灿的煎饼颜色、香喷喷的味道，条件反射般吸引了我，眼前猛然闪现26年前在老家留下刻骨铭心的煎饼记忆。我看着摊主给一张张煎饼刷上面酱，撒上一层土豆丝，再加上两颗刚长出绿芽的春葱一卷，直看得我满嘴流口水。
影集厂杜厂长拽我进饭店吃饭。我向他表明要吃煎饼卷大葱的兴趣，并简单讲述了儿时关于煎饼的故事。杜厂长觉得应该满足我的愿望。但杜厂长和随行的肖科长，都感觉用几张山东煎饼简单招待，实在是亏待我。就在杜厂长为难得直打转转时，另一位同行的孙海臣开口说：“杜厂长、肖科长，那边有卖装煎饼的塑料盒的，能装十张八张的，咱们把煎饼带上，等玩累了，让杨老师在泰山顶上吃煎饼不是更有意义嘛！”
杜厂长和肖科长一听就眉开眼笑地舒展了愁眉。杜厂长拍拍小孙肩膀说：“海晨这个主意真好！”
我们逗留在探海石附近观景。这时，眼前出现一对俄罗斯母亲，女儿的手本能地伸进兜里乱摸索。
我迎上去问：“能听懂中国话吗？”
“我妈妈犯病了，她急需吃几口食物就会好的！我们是俄罗斯人，你叫我诺娃就行！”我看诺娃急得要流泪的样子。
诺娃的母亲坐在石头上，脸上保持对我们的微笑。
“诺娃，快请你妈妈吃煎饼。你的水杯里还有水吗？”
诺娃轻轻晃晃水杯，显然杯里没有水。
我向山上的售货点跑去。等我端着两杯热奶回到探海石处，诺娃的妈妈已经吃下两张卷煎饼。我就说：“诺娃，这两杯热奶温度正好，快请你妈妈喝下去！”
诺娃母亲激动地握住我的手说：“中国的年轻人，你们真好！我吃了你们的煎饼，喝了热牛奶，我必须付钱！”
“在我们中国，遇到这种事情得到帮助，是很正常的事儿，您要是给钱……”我摸摸自己的脸，轻轻向她做了个扇脸的动作。
“你们帮助了我却不要钱，在我们国家是不可思议的事儿！”诺瓦母亲眼含泪水说。
2025年6月4日写于济南
作者简介：杨延斌，笔名水务。《都市头条·济南头条》首位特约专栏作家。德州市作家协会会员，济南市作家协会会员，山东省散文学会会员，山东省网络作家协会会员，山东省写作学会会员，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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