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烫的理想
作者:王金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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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雾还裹着霜时
我和她摸过老树干的凉
那些层层叠叠的褶皱里
藏着未被燃尽的星芒
极像少年把梦含在舌尖
任由唾液反复打磨成钢
当第一缕光劈开云层的痂
掌纹里的河流开始发烫
谁说风会熄灭燃烧的倔强
裂缝里钻出的芽正攀着墙壁生长
所有踉跄过的脚印都在冒泡
——是种子磕碎地壳的脆响
我们曾在暴雨里攥紧闪电
让雷鸣在胸腔前撞出回响
那些被汗水浸透的诗行
在重叠的笼屉里 放出瓷的光
当沥青路面蒸腾出白雾
鞋底正与大地交换着滚烫
看呐 当黎明把最后一道青烟揉碎
脚手架上正攀援着朝阳
所有弯向黑暗的脊梁
都挺直成 刺破云层的锋芒
汗滴坠地时炸开的涟漪
全是未写完的序章
暮色漫过肩头时更不必惊慌
风箱一拉响 天地都摇晃
水里的灯光碎成银鳞
忙碌的脚踩得年轮动荡
瞳孔里煨着的不熄炉膛
露出深埋的滚烫理想
把脉搏揉进生活的心脏
哪怕霜雪凝在睫毛上
骨头里仍有岩浆在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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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时光里淬火
作者:王金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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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三点的风依旧裹着夜的凉意,老街口的早餐摊已亮起暖黄的灯。李叔掀开蒸笼的瞬间,白雾腾地冲上灰蒙的天空,像极了他年轻时画在草稿本上的云——那时他握着铅笔,在技工学校的课桌上偷偷勾勒着机械图纸,梦想着成为最厉害的钳工,让冰冷的金属在手里开花。
当年的李叔不懂“理想”这个词有多沉,只觉得车间里老师傅磨出的钻头能穿透钢板,也能穿透平庸的日子。他总在下班后留在车间,把月光碾碎成铁屑,洒在泛着机油味的工作服上。当其他学徒围着电视机看武侠剧时,他正对着一台老旧的车床较劲,卡盘旋转的嗡鸣是他的背景音乐,铁件摩擦的火花是他的烟花。有次为了磨一个特精密的零件,他连续三天泡在车间,手指被冷却液泡得发白,掌心的茧子磨破又结疤,直到老师傅拍着他的肩膀说:“这活,够劲儿。”
那时的理想像未淬火的钢,带着生涩的热。他在日记本里画满了齿轮和轴承,扉页写着:“要让每个零件都说话。”可现实的齿轮转得比想象中更残酷——国企改制的浪潮袭来,他捧着二十年的工龄证书站在厂门口,生锈的铁门把他的身影劈成两半,一半是油光锃亮的过去,一半是茫然未知的将来。
失业后的第二个月,李叔就在街口支起了早餐摊。不锈钢的蒸笼代替了车床,面粉和酵母成了新的“零部件”。可每当凌晨揉面时,他总觉得手里的面团像待加工的铸铁,手腕的力道还是当年握锉刀的习惯。有次城管来巡查,他慌忙收摊时碰倒了蒸笼,滚热的包子掉在地上,他蹲下去捡时,忽然看见包褶子在晨光里泛着金属般的光泽——那一刻,他突然想起车间里最后一批加工的精密仪器,棱角分明,在射灯下闪着冷光。
“叔,来俩肉包子,要刚出笼的!”穿校服的少年把硬币拍在桌上,眼睛亮得像当年的自己。李叔恍然意识到,理想未必非要刻在钢铁上。他开始在包子馅里琢磨“精度”:三分肥七分瘦的猪肉要剁成均匀的肉糜,葱姜的配比必须精确到克,甚至连包子褶都要捏成十五道,像极了零件上的螺纹。有天深夜,他用压面机压出一张薄如蝉翼的面皮,突然想起老师傅教他磨钻头时说的话:“活儿要细,心要热。”
如今的李叔成了巷子里的“明星”,他的早餐摊前总排着长队。有人说他的包子有“工业美学”,褶子整齐得像标尺;有人说咬开时能尝到“匠心”,肉馅里藏着老匠人对精准的执念。去年秋天,技工学校的老同事来找他,说学校想请他回去当实训老师,讲讲“老钳工的手艺”。他擦着手上的面粉,望着蒸笼里不断升腾的白雾,忽然笑了:“好啊,但得让我先教学生们包包子,尝尝‘精度’的味道。”
现在的他,每个周末还都会回技工学校。讲台上,他不再只谈车床和公式,而是把揉面的力道、控火的技巧和钳工的“手感”混在一起讲。学生们说,李老师的课总有股面粉香,却能听懂金属如何在高温下淬火,理想如何在岁月里保持滚烫。
暮色里,李叔收了摊,揣着刚出锅的包子往家走。路过当年的老厂区,如今已改造成文创园,生锈的车床被漆成鲜艳的颜色,成了打卡景点。他停下脚步,看见一个年轻人正对着一台旧钻床拍照,镜头里的铁锈在夕阳下泛着暗红,像极了他年轻时溅在工作服上的铁屑。
那一刻,他忽然明白:理想从不是悬在天上的月亮,而是握在手里的火种。无论是车床边的铁屑,还是蒸笼里的白雾,只要心里的热望不灭,每一次打磨、每一次揉捏,都是在给理想淬火。而那些滚烫的瞬间,终将在岁月里凝结成星光,照亮所有认真活过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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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王金莲,女,江苏宿迁人,文学功底深厚,曾在全国知名媒体上发表多篇作品,深受好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