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把我想象成小龙女,云鬓花颜,脚步轻盈,似凌波仙子一样在云山雾海上飘过。睫毛很长,眼睛很亮,有时会落下月光,有时会坠下泪光。戴上耳环,插上珠钗,长发飘飘,衣袂飘飘。
给我冠以身材柔弱,清雅绝俗,美若天仙的词来描述我的外貌;冠以天真可爱,聪明绝伦,冰清玉洁来定义我的本性。
将我一生的旅途加最后一个终点:张家界。也就是说我一生是从终南山活死人墓 出发,途径大胜关陆家庄到绝情谷到襄阳城到重阳宫在王重阳画像前成亲,最后终老在张家界山顶。
再也没有比这里适合练功的地方了。作为古墓派第三代掌门人,我断定这里最适合练九阴真经,四野无人,万籁俱静,阴风嗖嗖,四面环山,两面绝壁,便于摧坚神爪、解穴秘诀、闭气秘诀、移魂大法、玉女心经的修练。
此刻,把我想象成小龙女。我要修炼的是古墓派绝顶武学即玉女素心剑法。这是由二人用玉女剑法与全真剑法合璧而成,一人的破绽即可为另一人所补,达到二人皆不露破绽的目的,但使这剑法的二人须有高度默契,精妙之处方能体会,达到心意相通方能发挥出无比威力。
于是我邀约一个叫启琼的画家一起为你呈现一幅张家界的水墨画,笔中走墨,墨中走笔。
凝神屏气,上纸泼墨,六尺整张。
怎么在你面前徐徐铺开这块369平方公里的地域呢?地质学家的话会给你一些提示:“这些酷似摩天大楼的石峰,不是用钢筋、玻璃铸造,而是大自然用白垩纪时代的石英砂岩堆彻而成。就是这三千座奇峰,构成了联合国10多年前确认的我们这个星球上最不可思议的地貌奇观之一。当我凝视着那些悬崖峭壁、石桥、石柱时,总是情不自禁地喃喃自语:它像长城一样伟大。”“张家界是世界上最原始的一道风景,是罕见的地球生命之花。”“这是一个被尘封于时间隧道之外的大自然之谜。大自然这个富有想象力的艺术家,正是用这些工具,花了千百万年的心血,将张家界雕刻成了一个山体和岩石的艺术博物馆,来颠覆我们脑海上对山的印象。”
再给你三个名词:世界自然遗产,首批世界地质公园,张家界地貌。将三亿八千万年、侏罗纪发生的强烈的燕山运动、上泥盆纪石英砂岩、海相沉积、印支运动、流水侵蚀、重力崩塌、风化作用、三组垂直节理相互切割、碳酸盐成份等等这些抽象的词语略去,在亿万年的漫长时光中,张家界历经五次由海洋到陆地的沧海桑田,最后形成了3103座形态迥异、岩性坚硬、结构细密的峰柱,它们组成张家界大峰林的母岩。由于水流沿断层及节理侵蚀,这些石英砂岩岩层被切割成千沟万壑,大块的地方成方山、平台,两条沟壑之间形成岭脊或石墙,沿着垂直石墙的节理侵蚀则成为石峰及石柱。最后用四个词来归结这方山水:“峰密岩险,谷深涧幽,水秀林碧,云缭雾绕”。
从一块巨大厚实的石英砂岩做下伏基座起笔,开始构建中景。按照地质学家的测算,这些基座该是520米,正是它们才能完全承受上覆的300—500米砂岩峰林的重压。在基座内画出白云岩、石灰岩以及两者相互过渡状态的碳酸盐岩地层。据说在灰岩与石英砂岩之间,有一层厚达数十米的坚硬的铁质石英钞岩,正是这一铁帽层的存在,才使得下面的石英砂岩层免被太早剥露而得以保留至今。
接下来该布局山的形状了。作为张家界地貌,山有三种不同的组合形式:平台方山嶂谷景观,即顶部平坦、边缘陡峭,四周皆为悬崖绝壁,比如天子山;峰林嶂谷景观,峰墙呈长条状分布,横看成墙,侧看成峰,多数有平顶,峰丛则基座相连的柱峰群体,峰林是孤立的柱峰,比如黄石寨;峡谷、峰谷景观,它们纵横密布,切割甚深,两侧峭壁直立,形成箱型谷,比如袁家界、金鞭溪、杨家界、大峡谷。因此画面上它们都有各自不同的语言:天子山清丽娟秀,一根一根,笋子一样;黄石寨,雄浑狂野,一座一座,萝卜一样;袁家界鬼魅妖惑,一窝一窝,陷阱一般。勾勒出错综复杂、曲曲弯弯的山脊线,它们从右到左依次是黄石寨、天子山和袁家界。在天子山的前面,淡墨出神堂湾,以祭奠那些在抗击朝廷暴政中献上生命的上千土家士兵的灵魂。
确定了大的山景之后,要定位小景了。在天子山部分,要勾勒出西海,要将“峰海”、“林海”、“云海”三海合一,那些峰柱千姿百态,那些云涛或涌或翻,或奔或泻,铺天盖地。将御笔峰点出来,一簇峰林形似五只倒插的毛笔,石峰直指云天,高低参差有致,武陵松屹立其上,苍劲嶙峋,它是张家界山之魂。在天子山和袁家界之间,要横出一笔给天下第一桥,它凌空飞架于两峰之巅,桥下吞云吐雾,深不可测。让杨家界的天波府跳出画面,它是“峰墙”的典型代表,20余条石墙横卧谷底,蟒蛇一般。在袁家界和黄石寨之间,留出一步难行的位置,这是张家界地貌景观类型中“线谷”的典型代表,两座石峰相邻形成石缝,石缝下面就是万丈深渊,两山间,宽仅1米。黄石寨,必须将断桥的线条凸显出来,那组长长的遗墩让人想起《霸王别姬》或《百年孤独》。
在这些起起落落的山脊线上,还要将3103峰百褶裙一样的纷繁写意出来。因此那些从你画里长出来的石头也要有每座山的拟人拟物惟妙惟肖的样子:方柱状如断桥;棱柱状如石佛;针状如黄龙泉的将军岩;棒锤状如南天柱;檐状和蘑茹状如老鹰嘴;片状、板状如御笔峰;锥状如插旗峰;塔状、螺状如海螺峰;掌状如手掌峰;歪斜状如斜峰叠石;堡状如古堡群碉;穹状、台状如雾海金龟下的基座;叉状如狗熊作揖;屏状如五女出征中的高耸石屏。这样的山,看起来才会像《清明上河图》一般,耐人寻味。
用“勾、皴、擦、染”将这些山画下来,忌平铺直叙,忌景物雷同,'千岩万壑要低昂聚散而不同;迭层峦但起伏峥嵘而各异';要有层次,层峦叠嶂,山丘连绵,危峰兀立,栈道盘曲,一层一层,向远延伸,无有穷尽的感觉;要块面鲜明,衬托部分寥寥疏笔,点到为止;线的疏密变化和线面搭配合理;要浓淡互破、枯润互破、水墨互破。
据说山水画的高层次,实景刻画是次要的,关键是“虚”的部分要处理好。因此给一望无际的棉花一般又白又大的白云留出足够的空间写意,它们组合在一起,才能证明这些山是给神仙居住的。
十六年后绝情谷底重逢,所有的苦厄灾难、风霜雨雪尽付小龙女花前一笑的,这个地方应该是金鞭溪。这里花草繁密,泉声叮咚,似陶渊明的《桃花源记》一般。小龙女在这里再次遇见杨过,她终于勇敢冲破重重藩篱,在刀光剑影下向他倾吐别离愁绪;在这里,小龙女目睹杨过被万千情花刺中时,急火攻心,不顾一切扑在杨过身上,情花的千针万刺同时刺入她的体内,五毒神掌上的毒质尽数倒流,侵入周身诸穴,小龙女口吐鲜血,险些丧命;在这里大战公孙止,杨过按裘千尺的指点长剑圈转,疾刺公孙止右腰,而小龙女却念及旧情,瞬间漫过一阵情思,难以克制,内息突然冲突经脉,引得旧伤复发,呛啷一声淑女剑掉在地下,而金轮法王的金轮迎面砸中胸口,全真五子的那招“七星聚会”自后心击了上来,于是小龙女应声倒地,身受重伤,命悬一线。
这里就是绝情谷底,栈道弯弯,流水潺潺。溪风吹过,无数细碎的小花摇曳舞动,仿佛一群群斑斓的蝴蝶。人生如果注定受伤的话,我祈愿大家都被情花刺中,受的是情伤。金庸说:预解情花毒,须服断肠草;欲知爱情事,须防断肠老。
破墨出一条长长的小溪,曲曲弯弯伸向远方。途中要点出金鞭岩,这是3103座峰的典型代表:孤标直立,峰体上细下粗,四棱分明;棱面布满节理横纹,形成鞭节,浑如一根竖插大地的长鞭,雄奇峻秀。沿途还得布下夫妻岩,壁山救母,花果山,千里相会,紫草潭。当然,在小溪的中游处,横出一座风雨桥,西风,瘦马,古道。1934年,贺龙曾经带领上万的红军从这座桥上走过。
画上一只娃娃鱼匍匐在一块卵石上,经过了3亿5千万年的自然选择和进化演变,如今它是世界上现存最大的也是最珍贵的两栖动物,被称为“游动的活化石”;画出一只背水鸡,记住它的脖颈下面有一个水囊,足够装2千克多重的水让自己吃3天的,它喜欢在高山上和老林中栖息,是森林中的“骆驼”;一树鸽子花,花似飞鸽,花序紫红,欲展翅扑飞,她是张家界市花;几颗红豆杉,这是第四纪冰川遗留下来的古老树种,在地球上已有250万年的历史,是世界上公认的濒临灭绝的天然珍稀抗癌植物。当然还要画上很多颗嶙峋的武陵松,它们像针一样注射在这些大山的静脉上,让山在补充白蛋白以后更显俊朗年轻。和黄山松不一样,历经500年的洗礼更显遒劲。氤氲出一层又一层浓浓的雾雨,金鞭溪便成为一条结满图案的西兰卡普。
这样悠远静谧的地方,适合在半山处配寺庙一座,把一个叫许异星的台湾老头放进去敲晨钟暮鼓。在尘世看多了伪君子和守财奴,难得看到他这样的真信徒。为驱赶寂寞,给他寺庙外的大樟树上悬挂几只猕猴。打开身体的每一个毛孔,呼吸自然,呼吸绿色。
再细细调整色度,焦墨一浓墨一重墨一淡墨一清墨“如兼五彩”才能达到“水晕墨章”的效果。重描、轻勾、淡抹,黑、白、灰三个层次要分明,“浓破淡”或“淡破浓”均可。 用墨韵牵出丝丝缕缕的白云,用枯笔逶迤出一些老树,留下点空白与黑的寒色对比,方才现温润而不灰暗,“方寸之间见万里”的意境。
近景是最难画的了。将茅古斯,阳戏,桑植民歌,傩戏等都略去;将十大元帅之一的贺龙将军,南北大侠杜心武,地理学家田其镌,核导弹专家陈能宽都略去,这样曼妙的山水不配以文人骚客叹为可惜的。我将要呈现给你的是我喜欢的一些穷途落魄的人,将他们编排在一起就是一部读书人的辛酸史。这组人物需要以破墨、积墨、泼墨、宿墨、胶墨完成,形成以线为主体的人物组合,相比中景,更需要墨中见色,色中见笔,笔中见骨。
将他们放到崇山峻岭之中,忘记柴米油盐,忘记利禄功名;置于蝴蝶泉水中央,忘记人情世故,忘记爱恨情仇。用张家界的山水为他们疗伤。
“人生一世间,如白驹之过隙,何至自苦如此乎!”这句话出自“运筹于帷幄之中, 决胜于千里之外”的一代谋士、汉初三杰之一的张良。遥想当年秦灭韩之后,他遣散三百家僮,弟亡不葬,分散所有家产来收买刺客,为他打制一只重达120斤的大铁锤,在博浪沙行刺秦王,未遂。后遇刘邦,胸怀国亡家败的悲愤,投身于倥偬的兵戎生涯,历经六年图志,最终帮助刘邦击败项羽建立汉朝基业。刘邦称帝后大肆杀戮,韩信、英布和彭越等一批功臣良将含冤而死。张良深“敌国破,谋臣亡”之理,在官拜大司马之后,多数时间称病不出,最后纳还冠盖,辞朝而去,归隐学道。“愿弃人间事,欲从赤松子游耳。”相传张良墓地在今张家界的青岩山。张良也因为节义清高,急流勇退,终得善终。
按照《诗经》对君子的描摹,张良就是秦时明月中手摇孔明扇、温润如玉的翩翩君子形象,“壮貌乃如妇人女子”。因身体羸弱, 给他配个书童,为他磨墨,用小楷写下旷世名言:“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灰云横斜,浪花开谢。今夜这里不再有暗流,阴谋,算计。今夜可以安睡,无需起早圯桥受书;今夜彭城太平盛世,不用献“下邑之谋”;今夜不用假装淡定从容赶赴鸿门宴;今夜不用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今夜不用四面楚歌;今夜不用虚抚韩彭,兵围垓下,为刘邦拼最后一仗;今夜不用谏封雍齿,杀一儆百,为刘邦称帝下最后一招狠棋。
今夜他只需在东山采薇,南山采菊。给他画坐在炉火旁,等水开,等鱼熟,等一缕清风吹乱他长长的头发。
在埋葬他的水绕四门种上999颗君子兰。它们像他一样,每当翻开历史,便散发幽兰一样的芬芳。
需要唱一首歌,赞美一下日月,星辰,山川,河流。
需要唱一首歌,赞美一下英雄,宝剑,诗书,古琴。
用竹林七贤为你再现魏晋风范。
把狂放不羁、轻世傲物的嵇康、阮籍、山涛、向秀、刘伶、王戎、阮咸七人放在黄石寨竹林之下,喝酒、纵歌,肆意酣畅。他们熟通天文、历法,法律、经济,管理,琴棋书画,却和现世一样,因为社会地位的低下,贫穷困苦的处境,纵有经纬天下之才却无法伸展拳脚,只能借清谈、饮酒、佯狂来排遣苦闷,从山水中去寻找安慰。特别要将嵇康放在正面,这位不得意的魏宗室的女婿,是非分明,刚直峻急,任过中散大夫。他提出“越名教而任自然”之说,“非汤武而薄周孔”,善鼓琴,以弹《广陵散》著名。他和他的《与山巨源绝交书》是读书人的精神遗产,山涛(巨源)投靠司马昭当了吏部尚书,曾力推他出去做官,他却与巨源绝交,情愿遭钟会诬陷,为司马昭所杀。
山涛是竹林七贤中最年长的一位,他谨慎小心地接近权力,“经世致用”,仕途通达,一直做到尚书吏部郎。关于他,是读书人的另一种“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代表,无可厚非将他的五官画出一点君子的气度来。
画出其他竹林五贤静坐,煮茶。一天不见一个虚伪的官人,一天不下人间集市买一瓶酱油,不用每天面对这满目疮痍的人间。闷了,就上黄石寨看看大雾。给他们配以粗衣淡饭,一只黄狗,斗笠和蓑衣。约在一块大石头旁,坐在一片竹林下,木凳7个,桌子上是萝卜,野葱,鸭脚板和蒿子粑粑,每个人配一个青花瓷碗,每个碗里有几颗花生米或半碗包谷烧。天空有几颗星星,竹林下有几缕风,他们谈论政治,诅咒权贵,狂酒痛饮,长歌当哭,最后想拥有一支队伍,里面都是绿林好汉。酒很烈,最后都被熏出了眼泪。
给他们最美的黄昏。每个黄昏都不同,有的有雨,有的有风,有的有一片银币一样的月亮,远远地挂在金鞭岩山顶上。不管是怎样的黄昏,最终都会有一盏灯从黄石寨升起后谢去,像朵昙花。
等一场雪,不分南北;等一次潮,不辨沧海。等一个贤明,从很远的地方朝他们走来。
阮咸,后人为纪念他,将一种器乐以此命名,像埙,内敛中略带明丽的忧伤。
“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 莫道不销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故乡何处是,忘了除非醉”“红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寂寞深闺,柔肠一寸愁千缕。惜春春去,几点催花雨。倚遍栏干,只是无情绪!人何处?连天衰草,望断归来路。”
这成熟的,妩媚的,细腻体贴的,放荡不羁的,相思成疾的,万箭穿心的,高潮迭起的古诗词作者,便是有着“千古第一才女”之称的婉约词派词人李清照。金兵入据中原时,她流寓南方,境遇孤苦。这个女子,73岁生涯有48年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早年嫁与赵明诚却因婆家势利,相爱而不能相随;及至久别重逢,丈夫却在逃难途中染疾去世;孤独无依之中再嫁张汝舟,却是好财之徒,遭受他谩骂甚至拳脚相加之苦;不得已愤而告发张汝舟要求离婚却身陷囹圄,后经翰林学士綦崇礼的大力营救,关押9日之后获释;最后,这位凄苦一生的词人,怀着对故土难归的无限失望,对爱的深深失落,在极度孤苦中悄然辞世。
用土家族的大红花轿将这个我敬慕的女子接到金鞭溪,为她洗去一身的风尘。水里,除了有小鱼,虾子,水草,还有娃娃鱼,那些露出水面的石头上还会停歇一些红嘴的相思鸟,她们和她一样有心性,当爱人离世后会撞石而死。给她配个木桶,便于水舀满后倒回溪里,再舀,再倒,可以她就会感觉到水的欢欣和颤抖,那水,会像爱人的手,抚摸全身。给她种上满山的猕猴桃,她采摘的时候,一定会挑小的、丑的、有伤的,好的都留给过冬的猴子和山楂鸟。等待她写一封绝交信给忧愁和孤独,从此不关心宫廷纷争,战乱和婚姻。一生笑一次,像洁白的鸽子花。弹一曲《睡莲》或抄一段《心经》。永远不采断肠草,就种些葵花,蚕豆和兰草。酒杯里的时间是她唯一的敌人。
又或者就寥寥几笔,画出她一个人看花,一个人采菊,一个人饮酒,一个人摇头,一个人担忧,一个人思念,一个人独占高楼,一个人欲说还休。一个女人,在人海中找那命中注定的爱人。
把这片包含泪水的大地命名为爱人吧,生活如此静美,四季如此辽阔、从容和无微不至。
将唐宋八大家的韩愈、柳宗元,宋代的苏洵、苏轼、苏辙、欧阳修、王安石、曾巩略去,他们一生衣食无忧。
在张家界沟壑间,不用再造一树一木一山一石一水一草就可以命名为花果山;不用铺设渔网陷进就是千年尸魔白骨精哄骗唐僧的宛子山波月洞;不用堆土码石就是玉帝惩罚孙悟空偷食蟠桃让他在此“渴饮铜汁”“饥餐铁弹”的五行山。因此有必要邀请吴承恩来张家界做个土家族。这位出身于一个世代书香而后败落为小商人家庭的江苏布衣才子,自幼博览群书,一目十行,过目成诵,喜欢搜奇猎怪。早年科举屡试不中。入京候选,结果是“悠悠负夙心,作吏向风尘”,羞恨交加下竟病倒了。中年以后才补为贡生。迫于家贫母老,他很不情愿当了长兴县丞,不久,因“耻折腰”遂拂袖而归,放浪诗酒,疏狂自傲,家里入不敷出,仅靠每月从学府里领回六斗米艰难度日。品尝了刻心铭骨的失落后,他开始用自己的诗文向社会抗争。他驱马千里前往京城国子监,那里藏有全套刻印本《永乐大典》,其中收录有元末明初的话本《西游记》和元代杂剧《唐三藏西天取经》等几种不同版本,因为无法借出,便请那里的太学生们抄录。及得手稿,这位饱学寒士如获至宝,挑灯翻读揣摩。在71岁那年,在众多剧本的基础上,他开始着笔神魔小说《西游记》,历时7年完成,81岁时带着一些酸楚一些满足,悄然谢世。
把吴承恩还原成孙悟空的秉性:疾恶如仇、惩奸除恶、抱打不平的美猴王,敢于斗争、追求自由,反对神权的齐天大圣。拜师求艺成武痴,得七十二变;得大禹定海神针,化名“如意金箍棒”,重一万三千五百斤。
给他配七八个学生,顽皮一点,任性一点不要紧,在一起打闹成一团不要紧,他便是校长。除了英语和数学,他还是一切代课老师。语文课程是讲述孙悟空用他的七十二变保护唐僧取经,在八戒、沙僧协助下,一路斩妖除魔,终到西天修成“正果”。主要章节有《猴王出世》《龙宫取宝》《养马风波》《难逃佛掌心》《猪八戒拜师》《恶僧盗袈裟》《天竺国招亲》《女人国奇遇》《琵琶洞逼婚》《灵山取真经》。依照经验,课的最后必有分析人物性格特征,结论是:唐僧谦恭儒雅、忠贞笃诚,有君子之风;但愚善固执,缺少实战能力。孙悟空是现实中的圣斗士,永远在超越自己的极限,“火眼金睛”使他成为善与恶的判官,是唐僧取经的安全保障;但情商很低,不善于合作。猪八戒贪、嗔、痴、惧、色、懒,但更接近人本质,热情率直,擅长外交;但是过分地追求享乐使他缺少政治头脑。沙和尚则是一个中性人物,沉默随和,体现的是儒家的“中庸”理念,在师徒四人中起着黏合剂的作用。当唐僧在想、孙悟空在做、猪八戒在说的时候,沙和尚比任何人都低调;当团队动荡不安时,他稳如磐石。最后结论是:西天取经,四人组合才是一个珠联璧合的干部配置。
自然课是《偷吃人参果》《险走黄风岭》《观音救仙树》《苦头独角怪》《夜阻流沙河》《填平无底洞》《嫦娥收玉兔》;体育课主要是武术,课程是《大闹天宫》《大战二郎神》《制服黑熊妖》《三打白骨精》《收服红孩儿》《大闹连环洞》《大圣除三妖》;设有选修课兵法,课程是《智收白龙马》《真假孙悟空》《唐僧变老虎》《假西天遭难》《悟空成名医》《车迟国比武》《乌鸡国除妖》《被困火焰山》《激战牛魔王》《消灭蜈蚣精》《巧取紫金铃》《勇闯狮驼岭》《佛祖识弥猴》《大圣斗三魔》《拯救比丘国》《火烧盘丝洞》;当然有历史课,讲述的是唐三藏。这个人原本俗姓陈名袆,出生于洛阳,13岁出家,25岁担当取经重任,从今西安出发,历经4年至印度那烂陀寺,拜名僧戒贤为师,研习《瑜伽师地论》等佛经。十九年后携佛教经典回到长安,并召集各大寺高僧组成译经场,译出经论七十五部一千三百三十五卷。
此刻,他就是自由之神孙悟空,上天入地,一个筋斗云可行十万八千里,过五关斩六将,无所不能。英雄在此,今夜所有妖魔鬼怪、螃蟹和竖子不得横行;今夜,正义像风一样无所不在,一切不平都在天黑之前都得到伸张,所有善恶都在黎明之前得到报应。
骑上那匹白龙马,将山峰想象成3103名嫔妃,检阅她们以大雾为水袖,在云中为他翩翩起舞。
轻唤来些女人的名字,再不喜欢,就来不及了。
给她一个茅草严实一些的家,在一张滴水床上堆两床印花布的被子,挡住风雪,挡住一些美好的声音。太阳落到半山时再起来。给他留下一个孩子,以纪念他来过尘世,体验过红尘里那些世俗的幸福。
时间不足以埋葬一切,这个自由的先驱者是历史的骨头。
“世人都晓神仙好, 惟有功名忘不了!古今将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没了。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金银忘不了!终朝只恨聚无多,及到多时眼闭了。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娇妻忘不了!君生日日说恩情,君死又随人去了。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儿孙忘不了!痴心父母古来多,孝顺儿孙谁见了。”滴不尽相思血泪抛红豆,开不完春柳春花满画楼, 睡不稳纱窗风雨黄昏后, 忘不了新愁与旧愁。咽不下玉粒金莼噎满喉, 照不见菱花镜里形容瘦。展不开的眉头,捱不明的更漏。呀!恰便似遮不住的青山隐隐, 流不断的绿水悠悠。”“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质本洁来还洁去,一掊净土掩风流”。 这些无以伦比的宝鉴箴言始创者便是曹雪芹,正是他,将汉语汉字汉文化的可能性用尽了,借《红楼梦》再现了四百八十多人繁复的人情事理和世俗生活,将中国小说推向最高峰。
按照《枣窗闲笔》记载,曹雪芹“身胖,头广而色黑”。作为满族人,他身材高挑潇洒倜傥,康熙六下江南,其中四次由曹雪芹祖父曹寅负责接驾,并住在曹家,这足以证明他自幼在“秦淮风月”之地的钟鸣鼎食、诗礼簪缨中长大,但豪放不羁,不懈与士大夫交接,曾“身杂优伶而被钥空房”;厌恶仕途,把八股文指斥为“饵名钓禄之阶”,视热衷功名者为“禄蠹”、“国贼”;才情纵横,懂得金石、诗书、绘画、园林、中医、织补、工艺、饮食等,惟其如此才能将《红楼梦》打造成一部清朝生活的百科全书。但后来因其父曹頫以“行为不端”“骚扰驿站”和“亏空”罪名革职,家产抄没并下狱治罪。历经生活的重大转折,曹雪芹酷爱上画石头,借此直抒胸中郁积着的不平之气。晚年因政治变迁移居北京西郊,“满径蓬蒿”,“举家食粥酒常赊”。38 岁时开始写《红楼梦》,每写一段就大哭一场,肝肠寸断,“字字看来皆是血,十年辛苦不寻常”,最后在1762年除夕这一天泪尽而逝,也因病无医而逝。
这年,他还没满48岁。
将贾宝玉还原成曹雪芹,脸上虽多沧桑和世故,但心性不变:“无故寻愁觅恨,有时似傻如狂。纵然生得好皮囊,腹内原来草莽。潦倒不通世务,愚顽怕读文章。行为偏僻性乖张,那管世人诽谤……”。还原他一些才子的浪漫主义,他原只希望在大观园女儿国中过斗草簪花、低吟悄唱、自由自在的生活,感受一点浮生梦里大悲哀大遗憾大虚空中稍纵即逝的女孩子的眼泪和真情,“只求你们同看着我,守着我,等我一日化成了飞灰—飞灰也不好,灰还有形有迹——等我化成了一股轻烟,风一吹便散了的时候……那时凭我去,我也凭你们爱哪里去就去了。”
还原他与生俱来的忧郁。他天资聪慧有自己的思想,却只能在贾府的矛盾重重中受尽精神酷刑、在明争暗斗中成为一种“多余人”“局外人”“逍遥派”“寄生虫”,一个忙忙叨叨的孤独者,一个智慧聪颖的咀嚼者,一个能言语而不能行动的唐吉可德,一个殉情者。“我此时若果有造化,趁着你们都在眼前,我就死了,你们哭我的眼泪流成大河,把我的尸首漂起来,送到那鸦雀不到的幽僻去处,随风化了,自此再不托生为人,这就是我死的得时了。”
有必要为他虚构一个世界。将谎言、虚伪、欺诈、冷酷、势利从生活中清除出去,生命的本质应该是温暖,微红,宁静和安详的。让权利死去,让争斗灭迹,让生命自由,让真爱永生。
有必要虚构一个真心的爱人,不要像林妹妹那么痴迷痴狂,宝钗那么冷静世故,晴雯、袭人、麝月那么黏人求宠,当然不能像王熙凤,她随善解人意但权欲熏心;也不能像尤三姐那么凛烈决绝,用鸳鸯雌雄剑往脖子一抹就倒在了柳湘莲面前。像史湘云比较合适,她寡居苦熬,历经冷暖交织,顺逆更替,若爱了,即便是寒风料峭,即便是深夜漆黑,即便是抱病赶路,你都要相信,她会用自己的生命来爱你。
有必要虚够一个春天,忘记那些纷纷扰扰的庸碌琐屑,在龙虾花梨花杜鹃花树下吟诗作画,以不负他的音乐才情和画家天分。虚构一个曼妙的女子为他抚琴,那些花儿永远开着不谢。
有必要给他来一次刮痧,他早已病入膏肓,那些忧郁的病毒潜伏得太深太久。把药罐取下,我为他温一坛葛根酒。当他沉沉睡去,就再也感觉不到人间炎凉。所有的星星都是我送给他的钻石。
当然有必要给他虚构一匹马,老一点不要紧,但要是白色,清晨让他骑着马去检阅他的三千壮士和八千水一样的女人。给他配一把土匪用过的猎枪,让他向他那些顽固的石头开枪射击,除了几片野花,不伤及无辜。要他去看看雪,把足迹留给追踪他的无数男人或女人,留给那些无尽的眼泪和叹息。不要转身,世界还欠你一个道歉。
有必要给他虚构一个梦:径直走上诺贝尔文学奖领奖台,从莎士比亚手上接下一个水晶奖杯。
有必要用紫红的张家界石英砂岩为他刻个墓志铭。
写什么呢?刻个刘年刻过的“痛”字吧,这一生,他一直都在痛。
刻的时候,叫石匠轻一点,再轻一点。
以上这些人物叙述纷繁,要精取大舍,或写意线描,或写意着色,或大写意。鲜墨清醒华滋,宿墨古朴而浑厚,胶墨凝重而生涩,依据画面试用。尝试给这些人物施以淡彩,青、紫、洋红、曙红、铬黄、天蓝、大红、柠檬黄均可。人物模拟要神像,大大小小人物对比中求统一,统一里求变化。节奏构成疏密有致,浓淡与枯温得当,等待舒缓的节奏带来淡雅、沉厚、丰富、淋漓、滋润、活泼、诙谐的趣味。线条不能乱,他们虽然很老了,但别画皱纹、酒窝,在读者心里,他们永远是五四青年。
给所有这些远道而来的客人搭建一栋吊脚楼,双手推车式的,让他们有足够的房间装书,留友人停留,放置古筝或古琴;
给每人赠送山峰一百座,当数以万计的星星洒下清辉,足以照亮他们爬上山顶去题写古体诗。
给每人划分田土1000亩,种上些芹菜,葛根,猕猴桃,菊花芯。当然还有桃树和梨树,每到春天,它们会开谢成桃花雨和梨花泪。
从他们踏上这条旅途的那一刻开始,我就为他们准备了一路的蝉。
继续将我想象成小龙女,像电影《卧虎藏龙》里的李慕白一样,穿越在天子山和黄石寨之间,足尖一点飞上竹林,又或是像《西游记》里的神仙一样,腾云驾雾,在天堂和人间之间飞来飞去。
继续将我想象成小龙女,以树藤做绳索,一端系在天子山的一根山笋上,另端系在黄石寨的那颗老松树上,绳索离地约莫1000来高。我轻轻纵起,横卧绳上,以绳为床,跟着左掌挥出,掌风到处,山摇地动。
最后,我依然用小龙女细柔的嗓音说出那句哀而不伤的话:
这些雪花落下来多么白,多么好看!
可过几天太阳出来,每一片雪花都变得无影无踪。
到得明年冬天,又有许许多多雪花,只不过已不是今年这些雪花罢了……(文/石继丽 画/吕启琼)
画家简介:吕启琼: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张家界市美术家协会主席。
作者简介:石继丽:苗族。中国作协会员,中国少数民族作家学会委员,出版旅游读物《品读张家界》《脚尖上的湘西》《在张家界老去》(中英文对照),诗歌集《我和我曾路过的青春》上下集,小说集《狗尾巴草上的青春》《庸城笔迹》等15本书。第49届贝尔格莱德世界作家代表聚会代表兼翻译,2013年,随中国少数民族作家代表团赴俄罗斯进行文化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