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 草 路边
黄昏,暮辉在西天渐渐散去,月亮升起来了。将近月半的月亮格外圆,也格外亮。银白色的毫光普照着大地,使人清心爽快。
毫光下是舞蹈在这晚风中的小草,我仿佛听到了他们在欢唱,并且是用这欢唱真诚地邀请着我与新婚的妻子来散步,来与它们一起沐浴暮春的温馨。于是我们悄悄地蹲下身,用手轻轻地抚摸它们柔美的娇躯,向他们致意亲切的问候。一阵附带有泥土味的清香扑鼻而来,这便是它们甜美的回吻吧。
我爱草,特别爱春草。春天,阳光回暖,大地复苏,柳嫩花新,莺歌燕舞。在雨雾润物的撩人惬意里,春草抽芽了,拔节了,成长了。有的还开了小花,结了小果,虽然花不如山花烂漫,果不如树果雄伟。但各有各的生命形态,各有各的风华轨迹,都是大自然的掌上明珠。
孩提是在高塍乡下度过的,与村童一起割草,常常是边割边满田地疯野,包括做游戏赌输赢。小孩子虽然没有钞票,割在篮子里的青草一样可以充作赌资。青草也分上中下三六九等,这确定着它们在赌台上的价值,当然,这个价值是按猪的爱吃程度来决定的。
也许是小孩子的倔强和互不服气所使,我们对草的品头论足往往会引发争吵。有一次,一个同年伙伴举着一棵特别大的卷心草说:“我是一棵卷心草,外头的大叶子像阿哥阿姐,他们总是保护着我。”我说:“不,我才是卷心草呢,妈妈说我是她的心肝宝贝。”在村上,我的穿戴要比他们干净些,那是因为我属于城里人的缘故,所以自我感觉也总是高人一等。上二年级时,我终于回到城里母亲身边。
如今想起往事来觉得好笑,我为什么要跟人家争着当卷心草呢?我不是老从大人的怀抱里挣脱出来充英雄说是大男子汉了吗?我更应该像弹藤草呀。
弹藤草是躯干如竹节状的错叶草本植物,虽然躯干只如火柴棍般粗细,但它那暗红色的肤色便给人一种沉稳实在的感觉,碧绿的尖长叶更是求索冲刺的象征。它的大名就明白地告诉了我们,它是趴在地上,靠着脚踏实地的蛮力,一步一个脚印地弹出去的。它弯弯绕绕,纵横交错,枝杈繁生,长藤竟能延伸一丈多远。它生命力极强,纵使没有母源根系的养分供给,也能靠着每一节的节根独自生存和发展。弹藤草这种阔务远达,善于发展,勇于发展的精神,难道不值得我们去好好学习吗?
还有一些草,却又是另一番情形。由于命运的作弄,它们生长在乱石堆里,曲曲折折的瘦杆细枝从石缝里钻出来,带着娘肚子里保存下来的乳胎本色,摇摇晃晃,弱不禁风,最后终于夭亡。更有连头也没探出来过的,只在下面艰难地呼吸些残风败气便结束一生,更别谈充分沐浴阳光雨露了。我想,假若没有那些乱石头挡着,它们不也能自由自在地生长发育,开开心心地开花结果吗?
我爱草,特别爱春草。我为他们祝福,也为它们祈祷,祈祷将来的花果,将来的种子,让风来吹过河,让鸟来衔过山。让它们的子孙布满极目遍野,但千万别再掉进墙角,落入石角落丛隙。
作者简介:
路边,实名朱再平,江苏宜兴人,1959年生。20世纪80年代南京师范大学中文系学历。喜好文字,著作有小说集《陶女》、散文集《烟雨龙窑》、音韵集《现代汉语通用韵纂》。主编本有《悠悠岭下》《周济诗词集》《周济遗集》《宜兴武术》《阳羡风物》等。现为江苏省作家协会会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