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耿冰
入了冬月,又到了吃摊黄儿的时节。
故乡人管摊黄儿叫摊煎饼。这个摊黄儿也不是光是冬天吃,一年四季都可以吃的。只不过,在我儿时的印象里,冬天吃摊黄儿的记忆犹为深刻。
故乡人做摊黄儿的方法和城里人的操作方式有所不同,比如用料,城里人用从粮店买来的玉米面和白面掺拌在一起,发酵后在进行摊制。而我的故乡人做这个摊黄儿是比较复杂的!可谓是精工细作。做摊黄儿的用料是玉米碴子,先把玉米浸湿了,再在石碾上把玉米皮碾下去,光剩下圆润光滑的玉米瓤儿。再把玉米瓤儿用温水搅拌均匀,直到水分吸干,再用石碾碾成细面,那时候白面稀缺,期间也加入些小米碾成的面,这样做出来的摊黄儿叫“两面摊黄儿”。
记得那个和面也是有诀窍的!首先烧开多半锅开水,用开水烫一半,和起来后,再把温水加进去,用双手反复抓搅成糊状,这个摊黄儿面就算和好了!
那时候,每到冬季,大人们都赋闲在家,一到冬月,母亲便要做一大笸箩摊黄儿给我们吃。放学回家看到家里的大黑瓷盆往炕头一放,用爷爷的皮袄往住一捂,就知道母亲要给我们做摊黄儿了!
物质匮乏的年代,吃摊黄儿可是我们的美味佳肴!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就听到母亲用勺子搅拌发好了的摊黄儿面的声音。母亲兑好碱面,又放进一小撮糖精,再一搅拌,屋子里便溢散出摊黄儿面那种酸酸甜甜的味道!
窗外的寒风拍打着窗棂,母亲用火盆架起摊黄儿的黄儿铙,用油捻子在上面一抹,听到黄儿铙“呲呲”作响时,舀起一勺子面糊倒进去合上盖。待到黄儿铙边沿冒出热气,再度发出“呲呲”的响声,就可以开盖了!
我敢说,那个香喷喷的摊黄儿啊,是我儿时的最爱!
蜷缩在被窝里,吃着香甜可口的摊黄儿,看着忽明忽暗的母亲的慈祥的脸庞,那种幸福和甜蜜让人永远难忘!摊黄儿,是故乡的味道,是母亲的味道!
下雪天,串门的婶子大娘围坐在炕头上,火盆里的火红红的,母亲支开铁架子,把摊黄儿放在火盆上煎烤,煎烤的摊黄儿,又是一道别样的美味!婶子大娘们吃着摊黄儿,说着,笑着,都夸母亲的手艺好!屋子里洋溢着摊黄儿的香味,邻里间和谐共处的场景!
那年那月,摊黄儿的记忆入心入脑,直到今日,我依然怀念那时的摊黄儿,那时的味道!

附《摊黄儿》赏析:
摊黄儿作为北方传统饮食符号,其意象体系融合了物质生存智慧与精神文化内涵,既是农耕文明的活态遗存,也是集体记忆的情感坐标。通过解析耿冰《摊黄儿》文本,可系统拆解其多层意象:
物质生产意象
粗粮精作的生存智慧
玉米碴子去壳、石碾研磨的繁复工艺,体现北方农民对有限粮食资源的最大化利用。"两面摊黄儿"中掺入小米面的做法,揭示了特定历史时期(计划经济时代)白面短缺的社会现实朋友。
发酵技术的应用(酸味调控)与糖精添加,构成应对冬季维生素缺乏与能量需求的营养策略,反映农耕社会"因时制食"的生态适应机制。
器具链的技术密码
石碾-铁鏊-火盆构成的工具组合,承载着北方石器加工、金属铸造与火炕文化的技术演进史。油捻子防粘的细节,暗含动物油脂在传统烹饪中的多功能应用。
家庭伦理意象
母性劳动的仪式化呈现
深夜搅拌面糊、晨起摊制的重复劳动,将母亲角色建构为家庭营养供给者与味觉记忆塑造者。皮袄捂面盆的保温操作,转化为"用身体温暖食物"的情感隐喻。
火盆边煎烤摊黄儿的场景,使烹饪过程成为可视化的母爱展演,食物香气与"忽明忽暗的脸庞"共同构成子女记忆中的安全意象。
代际传承的断裂危机
文中对比城乡制作方式的差异(石碾vs粮店面粉),暗示工业化进程中传统技艺的式微。母亲手艺获得的邻里赞誉,反衬出现代社会家庭烹饪技艺传承的困境。
社会关系意象
冬季社交的媒介物
摊黄儿在火盆边的共享,激活了北方农村"猫冬"时期的社区互动模式。食物在此场景中超越饱腹功能,成为信息交换("说着笑着")与关系确认(夸赞手艺)的符号载体。
城乡味觉的认知鸿沟
"城里人用现成玉米面"的叙述,隐含对工业化食品的疏离感。复杂的传统工艺被建构为"故乡"认同的标志,与城市便捷饮食形成文化区隔。
时间哲学意象
循环时间的物候标记
"入了冬月"的起句,将摊黄儿与农历节气绑定,成为感知时间流动的味觉刻度。冬季食用的特殊性(虽可四季制作),强化了食物作为季节转换仪式的功能。
历史创伤的治愈符号
物质匮乏期"美味佳肴"的定位,使摊黄儿成为困难年代的补偿性记忆。糖精的甜味与现实的苦涩构成味觉辩证法,最终在回忆中被重构为纯粹的美好。
这种食物意象的多重性,完整呈现了传统饮食作为"文化文本"的解读价值——既是具体生存策略的物质呈现,也是集体记忆的情感容器,更是社会关系与文化认同的象征载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