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散文诗】
文/如诗
暮色把炊烟熬成浓稠的糖浆，母亲的呼唤裹着灶膛的星火，沿着铜绿斑驳的石阶蜿蜒而下。我躲在老枣树皴裂的臂弯里，听蝉鸣在枝叶间煮沸整个夏天，看晚霞给晾衣绳上的蓝布衫镶金边，风掠过发烫的稻场，扬起的金粉扑簌簌落进扎红头绳的发梢——那是童年最初的糖霜。
铁皮青蛙在水泥地上敲出瘸腿的鼓点，我们蹲在巷口，用粉笔画出银河的支流。玻璃弹珠滚过裂缝时，像坠落的星辰烫穿大地的皮肤。冰棍箱开启的刹那，白雾漫过少女结茧的掌心，五分钱的凉意绽放成永不融化的雪莲花。突然有人喊“回家吃饭”，母亲的嗓音撞碎在青石板上，回声里藏着甜味与疼痛的孪生密码。
暴雨总在午睡时撕开天空的伤口，噼里啪啦的雨声砸在青瓦上，像撒了一地的碎玉。我们赤足踏碎满街银河，溅起的水花惊飞廊下筑巢的星辰。雨停后，蝉鸣重新填满每一寸空气，老槐树上的秋千吱呀摇晃，把笑声绞成湿漉漉的绳索，一端系着旧时光，一端垂向记忆深处幽暗的井。
铅笔头在作业本上沙沙游走，像春蚕啃食桑叶。歪斜的字迹是田埂边疯长的狗尾巴草，写不完对远方的幻想。我们把心事折成纸船，放进门前的小溪，听溪水叮咚着带走纸船，看它载着彩虹般的梦，漂向雾霭深处。直到某天发现，蒲公英吹散的不只是种子，还有攥不紧的童年。
霓虹灯在玻璃幕墙后呼吸，我数着永不熄灭的人造月亮。突然一阵穿堂风掠过，掀起窗帘的瞬间，糖纸里的旧时光突然长出翅膀。那些蛰伏的萤火虫从记忆的裂缝倾巢而出，照亮了锈迹斑斑的秋千架，照亮了稻穗摇晃的沙沙声，也照亮了二十年前那个扎红头绳的小女孩——原来我们穷极一生寻找的，不过是童年时遗落的半块月亮，而它始终悬在回忆的穹顶，把思念熬成了永恒的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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