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从中控室出来,便看见一位佝偻的老人,背弯得几乎与地面平行,像一株被风雨摧折的老树。他手里攥着一把竹扫帚,青筋暴起的手指与竹竿几乎同色。"要扫把不?"他的声音嘶哑,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我摇头,他却自顾自地说下去:"那人说要二把,送来了又只要一把。"他抬起浑浊的眼睛,"其实你厂里也需要吧?别人卖十块,我卖八块。"我本不欲买,但见他枯瘦如柴的手腕从宽大的袖管里伸出,上面布满老年斑,便动了恻隐之心。掏出手机,才想起他这般年纪,未必会用微信。果然,他颤巍巍地掏出一个破旧的塑料袋,里面装着些零钱。我递去十元钞票,他眯起眼睛凑近看,问道:"是五十元不?"原来他不仅耳背,眼也花了。我提高声音:"是十元,不用找了。"老人却固执地数出两枚一元硬币,抖抖索索地递过来。硬币上沾着汗渍,我接过时,触到他龟裂的指尖,粗糙如树皮。他转身骑着三轮车,我厂门口就是东临一级公路,他又耳聋眼花,我不放心,立在厂门口看着他背影在马路上越来越远。直到看不见。我想起城里公园中那些退休老人,他们穿着鲜亮运动服,或打太极,或下象棋,每月有固定养老金入账。而眼前这位老者,年逾八十仍要为生计而奔波,不知可有一分退休金可领?
城乡之间,不过几十里路,老人的境遇却判若云泥。城市老人安享晚年时,乡村老者仍须自食其力,直至做不动为止。他们像秋后的蚂蚱,挣扎着跳过最后的几个晴天,无人问津。我低头看手中硬币,它们沉甸甸的,压得手心发痛。我深知自己不是救世主,无能力改变这一现状,他不是个例,是所有农村老百姓的缩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