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端午节前夕,岳母总要亲手包粽子。包很多很多的,小枕头似的槲叶粽子,因为子孙众多,必须人人有份。但是子孙多不在身边,分布四面八方,只能托人捎往。捎粽子麻烦,也费时间,一番周折到达目的地,若折算价值,成本不知超过了粽子本身多少倍!好几次粽子来了没法吃,黑了,酸了霉了。
晚辈们唠叨她不要再包粽子了,保守精力颐养天年就好;何况如今到处能买到粽子嘛!岳母不听,昨天依然捎来粽子。我说大家要有幸运感才是,老妈今年九十有六了,如此福利多乎哉?不多矣。
很多年前看过一篇苏联小说,很短,说的是远东的一位乡下母亲,每到儿子生日前,就精心包装新鲜鸡蛋,通过西伯利亚铁路寄往莫斯科。儿子工作忙,多年未探母。鸡蛋到了莫斯科,早就破了,臭了!但母亲收到的儿子回信里却说鸡蛋味道太好了,许诺紧张工作告一段落后,马上回家看望母亲。然而直到母亲临终,儿子也没回来,儿子早就牺牲在卫国战争前线了!是儿媳冒名写的一封封回信。
这篇小说给我以深沉难忘之震撼,大悲大美,无以言表。
母亲对于子女的爱,是通过食物喂养体现的。即便子女也已爷爷奶奶了,在母亲眼里依然是孩子,是孩子就需要喂养。女子一旦成为母亲,意味着她自此到终生,都处在精神哺乳期。
食物是生命首要,衍生出进食时的各种仪式感,比如父母亡故未过三年,得先给父母敬香上饭,磕头请飨;古代贵族吃饭时更讲究,要音乐伴奏呢,所谓的钟鸣鼎食。在和平丰年的民间时光里,二十四节气的饮食,都是根据该节气的当地物产食材,烹制出不同饮食的,不仅养生,而且食疗。至于传统节日比如端午吃粽子、中秋吃月饼,更是早已植入国人骨髓,三岁孩童也都知道。
凡在乡下度过童年的人,都记忆着端午节这天,大人找出镰刀递给你,要你去山坡池塘割些艾草菖蒲回来,插于门楣窗棂,以此避邪驱毒。艾草作为一味中药,必须是端午节清早采割的带露水的才有效,颇为神奇。然后是喝雄黄酒,吃粽子。孩子们不喝酒,大人指头蘸了酒,让你闭上眼睛,涂抹你的眼角嘴角、鼻孔耳孔,蚊虫就不会滋扰你了。相互指着对方的黄眼角黄鼻孔发笑,追逐嬉闹。
端午节原本是个一般性的节。只因屈原在这天自沉汨罗江,后世不断在这天纪念缅怀屈原,端午节就逐渐升格为与春节、中秋节并列的中国三大传统节日之一。因了一个有名有姓的具体人物而定型成一个伟大节日,只此一例。连孔子、佛陀类的泰山级人物,也没有如此待遇!这是整个民族对于理想社会、高洁人格的追慕与选择。
关于屈原之死,二十多年前我游览屈原家乡秭归时,听得地方专家一个考据新说。说是屈原流放途中,正好碰见楚襄王被秦军追赶命悬一线。屈原当即请与襄王换穿衣服,二人分路跑去。秦军远望楚王衣着紧追不放。屈原被追至江边无路可走,于是投江自尽。秦军见楚王死了,也就撤了军。
这一说法未见任何史书,但我愿意相信这是真的。即使纯属想象,也是合乎人物合乎受众情理的想象。
几千年来,屈原 《离骚》一直是中国人精神餐桌上的一道硬菜。是史上第一首明确署名作者屈原的长诗:情绪忧愤辞采绮丽;根植现实又极具浪漫。诗作营造的“美人香草”意境,“君子人格”典范,千百年来打动人心。很多名人取名字,喜欢借自《离骚》词语,网上一搜一长串。
想起屈原吟诵《离骚》,便是一次灵魂洗涤,爱人爱国情怀瞬间激增。一个人能背诵几句《离骚》,修养应该不差,大可放心交往。
2025年5月22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