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鹿原上话古今(七):走进唐诗的白鹿原
“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盛唐,是无数中国人忘之不去的梦想。
唐代定都长安,白鹿原位于长安以东,唐代许多诗人,赏游或定居于白鹿原。白鹿原随着他们的足迹,走进了唐诗。
“丰貂长组金张辈,驷马文衣许史家。白鹿原头回猎骑,紫云楼下醉江花。”这是唐代被称为“小杜”的杜牧《长安杂题长句六首》之一。诗中“金张”指汉代金日磾和张安世两家世家,“许史”则是汉宣帝时外戚许伯和史高的并称,二者借指权门贵戚。而紫云楼建于唐开元十四年,每逢曲江大会,唐明皇必登临此楼,在此欣赏歌舞,赐宴群臣,凭栏观望园外万民游曲江之盛况,与民同乐。所以这是一首借古讽今诗。
白鹿原以白鹿著称于世,自秦汉以来,白鹿原就是皇王行猎之地。其中炮里原南麓有二圣宫,是秦二世行宫。荆山为长水校尉驻地,人称将军疙瘩。前卫则为其前哨之地。麋鹿村则以唐太宗猎取麋鹿而得名。杜牧借用汉典,讽刺当世权贵鲜衣怒马,行猎白鹿原,纵欢紫云楼的奢侈行为。
杜牧是以古喻今,讽刺时事。而同“老杜”即杜甫并为唐诗两大高峰,贺知章一见惊称为“谪仙人”,便以金龟换酒款待的李白,一向自诩“但用东山谢安石,为君谈笑净胡沙”,一听唐玄宗征召,高兴得“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但唐玄宗却只想用李白粉饰太平,加上李白本人也不适应官场,最后只能在“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去还复来”的自我安慰中,无奈地离开长安,但多年之后,他栖居于安徽敬亭山,在同前来看望他的韦少府告别时,仍情不自禁,回忆起当年他“西出苍龙门,南登白鹿原。欲寻商山皓,犹恋汉皇恩”的情景和矛盾心情。白鹿原已经成为他人生记忆的重要组成部分。
“宠辱忧欢不到情,任他朝市自营营。独寻秋景城东去,白鹿原头信马行。”游白鹿原,以解郁闷心情的诗人,还有白居易。秋天的时候,他一人骑马,在北边的白鹿原头信马由缰,随意肆游,希望能够摆脱朝市的营营苟苟,忘却宠辱忧欢。这当然只是美好的愿望而已。以后宋代的苏轼,饱经仕途的挫折以后,也发出了“何时忘却营营?夜阑风静縠纹平。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的感慨,何其相似乃尔。
李白、白居易他们只是白鹿原的匆匆过客。而王昌龄、王维和马戴等人,却是定居在白鹿原或者周围,留下了他们的人生感慨和对白鹿原的千古记忆。
王维满腹才华,诗画俱佳,又精通音律,深受当时王孙贵族、达官文人的欢迎,用现在的话来说,是个文化达人。但他却热爱山林,骨子里喜欢清净。于是他买下了宋之问在辋川的山林,营造了他的“辋川庄”,过起了亦官亦隐的生活。辋川紧挨着白鹿原,王维回家必经。于是在他描写辋川的诗里,也出现了白鹿原的身影。
“山下孤烟远村,天边独树高原。” (《田园乐七首》)“回风城西雨。返景原上村。”(《瓜园诗(并序)》) “渔舟胶冻浦,猎火烧寒原。”(《酬虞部苏员外过蓝田别业不见留之作》)“时倚檐前树,远看原上村。”(《辋川闲居》)“新晴原野旷,极目无氛垢。”(《新晴野望》)。紧挨辋川的是白鹿原的北原,即安村镇一带。从这些诗句中,我们可以发现,当时的北原上已经有了村庄(原上村),树木是比较少的(独树),所以在晴日的时候,能够看到原上很远的地方(原野旷)。在冬日时,不时可以看到野草燃起的猎火。唐时长安为都,史载南山一带皆已开发,甚至深入山中,王维的诗便是反映。
“荆溪白石出,天寒红叶稀。山路元无雨,空翠湿人衣。”这是王维的《山中》诗,荆溪就是荆峪沟。
荆溪发源于荆山疙瘩下的凫峪,地形东高西低,南北高中间低,成簸箕状。南北岭夹击之中,沟道地势平坦而且开阔,成鱼肚状。从沟道里砂石细土看,这里原来是一片汪洋,由于造山运动和黄土堆积,隆起形成了白鹿原。然后经过泉眼冒出的溪水冲击,形成沟壑。溪水北流,支流不断加入,冲击力越来越大,沟道就越来越深、越来越宽。
如今荆峪沟的源头泉水早已消失,水是从李家河饮水工程分过来的。但在唐代的时候,这里的泉水浅且充分,汇成了池塘,野鸭成群,故称凫峪。
诗名“山中”,王维描写的荆溪,应该就是荆山下的凫峪一带。荆山一带土石掺杂,溪水冲击,白石显现出来,故有“白石出”之句。因为水源充分,深秋时分,水汽凝结在空中,才会“空翠湿人衣”。因为山下平坦,可以行走,沿溪形成山路,一直向北。今前卫村一带发掘出了唐墓,说明唐时此地已有人类定居。布村一带也有闫姓定居,南桑村一带有殷开山庄园。从这一切情况看,从荆山下应该有路一直通往炮里,然后越浐河,经今纺织城和韩森寨通向长安城东门。
王维诗描写的是白鹿原东边的情况。而王昌龄的诗则描写了白鹿原西边的情况。
王昌龄是盛唐诗人,擅长绝句,同李白齐名,被称为“七绝圣手”。他就住在狄寨原上。
从王昌龄的诗,可以推断出王昌龄的定居之处。《别李浦之京》中说,“故园今在灞陵西”,说明他住在汉文帝灞陵的西边。“轩冕无枉顾,清川照我门。”(《灞上闲居》)灞陵西边的川道,只能是浐河川道。“时从灞陵下,垂钓往南涧。”(《独游》)这里的南涧,就是鲸鱼沟。
综合以上情况,王昌龄居住在灞陵西、鲸鱼沟北,面对浐川,那就是在浐河东,狄寨原上的二原子上。
从王昌龄的诗中,也可以看出当时这里居民的生活状况。
“腰镰欲何之,东园刈秋韭。世事不复论,悲歌和樵叟。开门望长川,薄暮见渔者。”(《题灞池二首》)“小弟邻庄尚渔猎”(《别李浦之京》),从中不难看出,当时狄寨原上的村民,其生计莫过耕、樵、渔、猎而已。
《秋日》中说,“反照入闾巷,忧来与谁语。古道无人行,秋风动禾黍”。从这里看,狄寨原上从长安城到蓝田的道路,在唐代以前就已开通了。
王昌龄的是描写了靠近浐川的狄寨原一带,而马戴的诗,则描写了狄寨原靠近灞川一边的情况。
马戴,生活于中晚唐之交的动荡年代,其诗凝炼秀朗,含思蕴藉,饶有韵致,很为时人及后世所推崇,尤以五言律诗著称。会昌四年(844)进士及第。中第前,曾在白鹿原上寄居。他在《灞上秋居》中说,“灞原风雨定,晚见雁行频。落叶他乡树,寒灯独夜人。空园白露滴,孤壁野僧邻。寄卧郊扉久,何年致此身。”从此诗看,临近灞河一边的村子是比较少的,所以“孤壁野僧邻”。当然,这同灞河一边居住条件不如浐河岸东二原有关。当然,诗中的悲苦语气也同马戴中第前的暗淡心情有关。
马戴在《白鹿原晚望》中说,“浐曲雁飞下,秦原人葬回。丘坟与城阙,草树共尘埃。”白鹿原啊,周时得名,秦人活动频繁,汉代三陵呈三角形,布于原上,旁边就是长安城。从汉到唐,一切俱往矣。原上远眺,怎能不有千古之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