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革新:
八路军老战士的传奇人生
赵世群 王有震/报道
近日,我们慕名走访了驻马店老区泌阳县八路军女战士时革新老人。
97岁高龄的时革新老人,精神矍铄,声如银铃。说到开心处,“哈哈哈”的笑声能感染到在场的每一个人。大家无不为老人的乐观、热情、健谈的精神劲头所折服。
老人见到我们,非常兴奋。当我们说明来意后,老人主动把珍藏的“宝贝”一一搬了出来。奖章,证书,票据,书信……堪称文物级别。
提起当年参加革命的往事,老人更是激情澎湃,侃侃而谈。时革新原籍河北省赵县。小时候家里姊妹4人,她因排行老二,乳名就叫时二为。时革新这个名字,还是参加革命后,她的丈夫侯庆敏给取的。当年在八路军游击队里,人们还送给12岁的时革新一个爱称,叫“十二妹”。她是一个精明、活泼的儿童团员,在当地八路军游击队的帮助教育下,读书识字,懂得不少革命道理。小小年纪就对八路军心生崇拜,知道鬼子汉奸皇协军是老百姓的敌人,八路军是为人民打天下的。时革新平时和村里孩子们一起,站岗放哨,并利用年纪小的优势,巧妙地为当地八路军游击队传送情报。
有一天,时革新和一个小伙伴一起,要将游击队观察搜集到的有关鬼子、皇协军调动部署情况的信件送给八路军。不料路上遇见几个巡逻的日本鬼子。时革新担心信件被搜出,忙将信件藏于路边的草丛中,大胆的迎着鬼子走了过去。
“站住!你的,八路的干活?死啦死啦的!”
时革新一边同鬼子装傻充愣,一边用方言把鬼子骂了一顿:
“我的,挖野菜的干活!”说着指了指自己的篮子。“你们的,鬼子,都该死的干活!我们中国人,都是好人的干活!”
说着,时革新还有模有样的伸出大拇指在鬼子面前画了两圈。鬼子稀里糊涂的冲时革新吼道:“你的,小孩子,开路开路的!”
时革新强忍着笑,待鬼子走远后,取出信件,一溜烟似的朝目的地跑去。
说到时革新革命的一生,这里必须要提到一个人,他就是时革新后来的丈夫,革命伴侣侯庆敏。
侯庆敏,原名石顺兴。由于从小家贫,母亲耳目失聪。姊妹4个,为了活命,在石顺兴13岁那年,舅舅托熟人将他送到当地保安团当差,混口饭吃。
1942年,鬼子进入赵县,保安团投靠日本人,做了皇协军。那时石顺兴也就是个十三四岁的孩子,在皇协军里打杂跑腿。后来多次为八路军搜集、传送情报,把自己能够了解到的皇协军情况及时报告给八路军首长。
小小年纪的石顺兴看不惯皇协军助纣为虐,欺压自己同胞。心想,自己无力阻止汉奸鬼子的恶行,但能管住自己的腿。于是,石顺兴找机会逃回了家。后来,被当县委书记的叔叔带走,走上了革命道路,后来又入了党。经过多年的锻炼,工作能力,以及对革命坚强的意志力都得到考验。组织决定派石顺兴到赵县一带做地下工作。期间,石顺兴多次被捕,又一次次机智脱险。石顺兴17岁那年,在搜集情报时,又一次被皇协军抓到,队长看在石顺兴曾在皇协军里当过差的份上,威逼利诱石顺兴继续留在皇协军里为鬼子效力。石顺兴严词拒绝,大骂皇协军是“汉奸”,是“走狗”。敌人恼羞成怒,决定枪杀石顺兴。在被押往刑场的路上,石顺兴拖着沉重的脚镣手铐,一路高喊:
“誓死不当亡国奴,誓死不当汉奸!
我石顺兴下辈子还当八路军!”
石顺兴视死如归,气盖山河。他的壮举激起更多的民众起来革命,同日本侵略者进行殊死斗争。就在刽子手举枪行刑时,突然枪声大作,共产党八路军如神兵天降,及时把石顺兴救了下来。
后来的一天夜里,石顺兴率领游击小队,与游击大队集中在一个地主家里开会,由于汉奸出卖,被日本鬼子团团包围。大队长身负重伤,自知突围无望,为不当俘虏,请求队友为自己补枪。经临时党支部商议,由当时的区委书记去执行这一痛苦而艰难的抉择。
战斗终因寡不敌众,参加会议的同志全部被俘。后经地下党全力营救,被释放7人,其中,就包括石顺兴。为安全起见,石顺兴从此化名侯庆敏。侯庆敏这个名字一直沿用一生。
石顺兴在赵县工作期间,结识了进步女青年时革新,两人逐渐产生感情。
那年时革新14岁,县大队长冀元亲自前往通知时革新与侯庆敏见面。当时,正赶上时革新父亲去世,全家人都在为父亲守灵。冀元大队长劝时革新机不可失。年少的时革新,果断决定,瞒着家人前往部队和爱人见面。当时革新赶到约定的见面地点时,侯庆敏所在部队已出发。两人未能如约见面,但时革新却从此真正走上了革命道路。
接下来的日子里,侯庆敏带兵打仗,消灭敌人。时革新在敌后和民兵一起站岗执勤,和群众一同挖地道,埋地雷,袭击敌人。
有一次,鬼子扫荡赵县农村。时革新和两个伙伴,刚埋完地雷,在村子里遭遇几个鬼子兵追赶。情急之下,时革新和伙伴们跑到一口水井边,一个个麻溜的拽着井绳下到水井里。像电影《地道战》里演的一样,鬼子眼见她们进了井,也跟着下去了。鬼子哪知道时革新她们在快到水面的时候,双脚一蹬就进了地道。而鬼子下去之后,看见井里有水,正惊慌失措之际,被时革新她们照准脑袋,一砖头拍进水里。她们如法炮制,当第3个鬼子被拍进水里之后,鬼子再不敢下去了。后来,鬼子往井里投了两颗手榴弹,又投了毒气弹。时革新她们早把地道口封死,顺着地道跑出了村子。鬼子的手榴弹,毒气弹,丝毫没有伤到她们,反而把被她们拍晕的鬼子炸的死翘翘。
当问到她们当时害不害怕时,老人爽朗的说道:“哪里顾上害怕啊,只顾着紧张、兴奋了!”当她们甩开敌人,确定已经安全的时候,才觉得有些后怕。
时革新老人还清楚地记得当年挖地道时和大家一起唱的歌:“我是老百姓,天天挖地洞。挖好地洞好打仗,消灭鬼子保家乡!”还有骂皇协军的歌:“皇协军,大龟孙,欺压百姓忘了本。吃的是小米饭,穿的是黄狗皮,杀人放火太缺德,辱没祖宗没人性!”
1945年日本投降后,党组织派侯庆敏到正规部队去参加解放战争。临行前,经上级批准,侯庆敏和时革新将举办简单婚礼。谁成想,婚礼遭国民党反动派围攻,小两口被冲散。
当时,侯庆敏被派到陕西一个兵团里当指导员,时革新就在组织的安排下,从元氏出发,随刘邓大军南下,一路上做宣传和医护工作,一路追寻爱人足迹,寻找爱人。
“刘邓大军好主张,
南下消灭蒋匪帮。
打敌人,保家乡,
让咱们过上了好时光。”
期间,侯庆敏随大军南征北战,屡立战功。时革新救护伤员,打着快板,宣传革命。夫妻俩,在各自的岗位上,分别建立许多革命功勋。
直到1948年,郑州解放,侯庆敏随所在部队留在河南,在许昌修建机场。后辗转漯河、周口、长葛一带,参加治淮工程(当时和纪登奎在一起)。在周口,时革新终于见到了日思夜盼的丈夫侯庆敏。从此,两人再未分开过。他们就像革命一块砖,哪里需要,就往哪里搬。足迹踏遍河南大部分地区。
最终他们留在了驻马店,1958年定居泌阳。时革新在县水利局工作至光荣离休。侯庆敏在县农业局做领导工作。
在“文革”那段最灰暗的日子里,两口子也形影不离。当时,“造反派”曾以历史反革命罪名对侯庆敏实施揪斗,关押,批判。其间,侯庆敏患有严重的坐骨神经痛,时革新就用板车拉着丈夫去批斗现场,陪着侯庆敏被迫做检讨,认罪,“架飞机”,受尽非人虐待。
这期间,在时革新身上还发生过一件具有传奇色彩的故事。当时,解放军某部拉练,经过泌阳县城,其中有一个连队就驻扎在时革新所在单位的院子里。这天晚上,一群不明身份的人,手持棍棒,砍刀,翻上墙头,有的已经跳进院子。尽管不清楚这些人的真实意图,但能够猜测到,他们是企图悄悄摸进院子,偷抢部队枪支,以壮大他们自己的帮派势力。眼看一场军民武装冲突事件就要发生。千钧一发之际,时革新经过部队首长同意,操起两把手枪,冲到院子里,将双枪对准了面前的歹徒,大声喝道:“怕死的快滚,不怕死的留下!”说着,时革新“噼里啪啦”将两把手枪子弹推上了膛,黑洞洞的枪口对准来人。那些靠喊口号,欺负老同志起家的流氓混混,哪见识过那阵势,都纷纷做鸟兽散,只恨父母没给自己多生两条腿出来。时革新双枪喝退众流氓,震慑了歹徒,也震惊了部队官兵。自此,时革新“双枪老太婆”的威名便不胫而走。
后来,造反派劝时革新和丈夫划清界限。时革新相信自己的丈夫绝不是什么“反革命”,凭着自己根正苗红,没有被抓着“辫子”,坚决和侯庆敏站在一起,不离不弃,陪丈夫劳动,陪丈夫挨批,给丈夫鼓励和支持,和丈夫携手熬过了那段不堪回首的日子。
直到1972年,侯庆敏在抗日战争、解放战争中的所有“反革命”疑点,都被组织一一澄清后,得以平反,恢复工作。2006年9月,侯庆敏因病离世,享年82岁。
自从丈夫侯庆敏去世后,每到清明节前夕,时革新老人总要给已故丈夫写信,诉说衷肠。
“我尊敬的领导,亲爱的战友,我最亲密的爱人:你在那边,还好吗?
清明节到了,为妻我给你多送些钱来。你一生清贫,没享过福。战争年代条件差,建设时期你又受到不公平待遇。你一生太苦了!现在你在那边,要好好照顾自己,就别再委屈自己了!”
据了解,老人没上过学,在革命的大家庭里,识字,读书,文化底蕴见长。写出的字娟秀大方,刚劲有力,令在场的人一致称奇。
“庆敏同志,我的爱人:你知道为妻我多么思念你吗?去年9月初一那天,你生病在医院躺了10多天。我去看你,有说不完的话。天色晚了,你一直催我回家。我走的时候,你又依依不舍的送我。你虽行动不便,还坚持把我送到门外。就在那天夜里,你就走了,孩子们没敢及时告诉我。
我真后悔啊,在你离开我们的时候,作为你的妻子,我却不在你身边,没能好好照顾你。你当时该有多么痛苦,多么无助啊!
我知道那天晚上你是不想让我离开医院的,你是担心我的身体。你离开时,你多么想让我拉着你的手不松开啊,可为妻我却不在你身边……”
字字血,声声泪,真的不忍卒读。
连续几封信,都在强调一个事实,就是在丈夫去世的时候没能陪在丈夫身边送丈夫最后一程。
老人一直在忏悔,一直在谴责自己。
老人有开心或不开心的事,都会写在纸上,有机会就到丈夫墓前,把信的内容读给那边的丈夫听,向心中的丈夫进行倾诉。
“庆敏,我的爱人:这辈子是你把为妻我带上革命道路,是你把我培养成一名共产党员。遇到你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运。能做你的妻子,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福!
这辈子没能够好好照顾你,就让我们下辈子,还做夫妻。让我再做你的妻子,好好照顾你,永远永远,再也不分开!”
情到致深处,嘤嘤亦动容。一对革命伉俪,用灵魂谱写跨越阴阳的爱情故事,传颂着普照后人的精彩华章!
我辈当如她们!
走访就要结束时,时革新老人很乐观的告诉我们说:
“党,政府,没有忘记我们这些老同志,把我们照顾得这么好,我可高兴,我要使劲活。”说罢又提高嗓门,重复一句:“我要使劲活!”
哈哈,我们衷心祝福时革新老人,越活越年轻,越活越精彩!
时革新老人一生养育的4个儿子两个女儿,他们都早已升级为爷爷、奶奶辈了。他们秉承父母爱国爱党、廉洁自律、艰苦朴素的良好家风,尽享天伦,积极向上的生活。父母一生的光辉将一直照耀着他们,并由他们继续发扬光大。
写到这里,耳边响起了那熟悉的旋律:
“革命人永远是年轻,
她就像大松树冬夏常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