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安徽青年报》
——原安徽青年报记者 左朝胜
那是1979年的春天,我身着没有帽徽和领章的一身六五式军装,背着三横压两竖的军用背包,走进了合肥市长江路405号大院。在大门西侧团校的一座四层小楼上,问到还没有挂牌的《安徽青年报》编辑部,掏出了行政关系介绍信,向总编辑曹桂森、副总编万韵报到,后来得知万韵同志,也是军队转业女干部。

就这样,我以军人的姿态进入了筹备复刊《安徽青年报》的战壕。其实,那时我已经离开部队两年多了。调来筹备复刊《安徽青年报》之前,我在安徽省濉溪县文化局搞诗歌创作,并且发表了诗作累累,在安徽诗界小有名气了。
因为“文化大革命”,当时全国各省的青年报刊都被取缔了。“文革”结束后,各省的共青团组织纷纷复刊青年报刊。安徽团省委也迅速地组建了《安徽青年报》的复刊机构,并在全省各地遴选编辑记者,两位来自安徽团省委的年轻人来到濉溪县找到了我,他们俩一位是后来当了《安徽青年报》总编辑的蒋正萌,最后在安徽省出版局领导的位置上退休。另一位女同志王瑛琦,在报社期间就写出了电影《李清照》的剧本,后来成为安徽文联大名鼎鼎的女散文家。蒋正萌温文尔雅,王瑛琦快人快语,我们一见如故,没有聊多久,就把商调函给了我。好像在我家吃了碗面条,就匆匆挥别了。从铁道兵战士到县文化局的创作员,再到《安徽青年报》的编辑记者,似乎是转瞬之间,就完成了人生的几步转折。这也许就是“文革”后那个时代的风貌。后来,我也去皖南山区考察调人,同样是风风火火,来去匆匆,甚至连对方的一顿饭都没有吃。看看几十年后的今天,求职招聘考察面试,程序严密手续繁杂,之中还不乏各类潜规则……
初生牛犊不怕虎。
一群几乎没有接受过专门新闻事业的年轻人,被派到《中国青年报》学习考察了几天,回到合肥撸起袖子就开张了。没有经验也就没有包袱,大家凑在编辑部里你一言我一语地畅谈如何办好报纸。当时青年报分为四个组,采编组(组长蒋正萌),理论组(组长左朝胜),通联组(组长王昌明),文艺组(组长李先轶)。蒋正萌是老五届的大学生,王昌明“文革”前就在团省委工作,李先轶是安徽省颇有名气的少儿文学作家。惟独我这个既不懂理论,也没有当过干部的复员大头兵,居然也任命为科级的理论组组长。也许,这就是共青团。
安徽青年报从一开始,就把利用报纸策划各类青年社会活动作为办报的主要风格。比如,我们看到社会上对清洁工的不尊重现象,就策划了“表彰城市美容师”活动,评选出合肥市优秀青年清洁工,在当时合肥市最大的江淮大剧院举办轰轰烈烈的表彰活动,清谁来表彰奖励这些年轻的“城市美容师”呢?跑到省委大楼敲敲门就找到了省委书记张劲夫,把事情一说张劲夫书记满口答应。于是,江淮大剧院的“城市美容师”表彰大会一炮打红!
紧接着,针对社会上年轻人结婚铺张浪费大操大办的现象,我们又组织了几百对年轻人的集体婚礼,从合肥开专列去苏州旅行结婚,两地共青团集团操办,婚礼专列披红挂彩,又是找了省委书记张劲夫作婚礼主婚人……今天回头看看,那时来自战争年代的老一辈革命家省委书记也太“不严肃”了吧,怎么和这帮共青团的小孩们如此“打成一片”。放到今天,你去请一位市委书记试试?
时势造英雄。
《安徽青年报》一口气又组织了“青年歌手大赛”,那是我国较早组织的歌手大赛,参赛的青年歌手们,通过大赛一举成名,合肥市一位参赛的男中音后来成了安徽省文化厅厅长,有的歌手被部队选走,有的被中央文艺团体调走,大部分都成了全国、省、市青联委员,成为各地文艺团体的骨干……当然,对这些歌手的采写,也成为《安徽青年报》的一道亮丽风景线。那时《安徽青年报》的发行量高达十几万份,在安徽报业发行量仅次于《安徽日报》。
我们还组织了交响乐团到十几所大学普及交响乐,以抵制来自港台的所谓“靡靡之音”。今天听起来有点极“左”,其实歪打正着,通过交响乐传递的经典音乐,真的可以陪伴年轻的大学生一生一世。

歌舞升平的《安徽青年报》其实也有着对社会青年更深层次搞关心和引导,深入工厂农村,采写一批优秀的青年工人和青年农民,为最基层的青年工人和农民分忧解难奔走呼号,也是《安徽青年报》的一大特色。后来,我在广东工作时,有一天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对方是一位嗓音清亮的姑娘,她试探着问“您是左朝胜记者吗?”我纳闷地回答“是啊。”对方听到我的回答后,竟然哽咽的说不出话来。这下把我吓坏啦,连忙劝道别哭别哭,我并不认识你啊?就在我摸不着头脑的良久,她才在电话里抽泣着说道“左记者,我找的你好苦啊!”原来,她妈妈是安徽边远农村的一个农民,在怀着她的时候被人欺负的痛不欲生,我正巧去那里采访,得知此事义愤填膺,找到当地的党团组织就去抱打不平,解救了那位农村孕妇。这样一件小事我早已忘记了,打电话的姑娘就是那位孕妇肚里的婴儿。后来这姑娘读了大学分配在合肥工作,她妈妈就委托她一定要找《安徽青年报》的左朝胜记者。我早已调离安徽,先后周游北京、海南、江苏、广东等地。这位姑娘就到处打听,前后几年居然找到我在广东的电话。听到我的声音,就泣不成声地代表妈妈感谢那位几十年前的《安徽青年报》记者……这沉淀了几十年的感谢,一下子让我更加深刻地感受了安徽青年报记者的意义!
中越反击战时,赴广西友谊关、法卡山前线的战地采访,深入前线战壕通过狙击枪的瞄准镜观察对方越军阵地;在两军相持的阵地空间,单车独行勇闯无人区;在炮击阵地拍摄火炮怒吼;在战俘营里和越军俘虏深入交谈。当我采访一位中尉俘虏得知他是六八年入伍的老兵时,我立马起身敬礼。他感动得声泪俱下……后来,我在飞机上拍下了白云滚滚,回来后在暗房利用加大反差做成了乌云,再利用接片技术做成一个长条,将长条乌云倒过来做成通栏标题衬底,乌云下面手书“战云滚滚访南疆”,图文并茂地发了一个整版的战地访问文章。
本来都算是挺圆满的一次采访,只是我留在广西军区招待所里,一份给太太王凤琴的“遗书”,不知怎的被北京的朋友得知了,通篇没有一句诸如“甘愿为国捐躯、为青年报事业献身”的豪言壮语,而是我还欠了谁的多少钱,谁还欠我多少钱的“狗肉账”。最丢人的是对太太说“你可以改嫁,儿子不可以改名。”把我北京的朋友们乐得捧腹大笑,当成段子流传颇久……后来,太太王凤琴也调入《安徽青年报》工作。真正成了“夫妻双双把家还”……

忘不了,在中央为刘少奇同志平反的当天,我和摄影记者傅维勤在合肥街头访问激动的市民,抓拍群众欢欣鼓舞的镜头。回到四楼的暗房处理照片时,突然停水了。后来发现一楼的厕所有水,我们就在一楼的厕所里一边啃着面包,一边漂洗着照片,还兴奋得不要不要的……
忘不了,我眼含热泪采写了利辛县一位农村信用社的临时工姑娘朱利华,在遇到歹徒抢劫信用社时,紧紧地抱着信用社的一大包现金,身中数刀也死不放手。长篇通讯“比金子还珍贵的”,被《中国青年报》全文转载,还入选了中国发行量最大的刊物《读者文摘》。后来,朱利华被选为共青团中央委员,并成长为银行的一名领导干部;
忘不了,每次写出自己得意的文章后,请美术编辑胡玉泉为文章插图。如今已经是著名画家的胡玉泉,当时根据拙作边看边评,快速画出插图令文章增色。当然,老胡看不上眼的文章,也会毫不留情地批评,根本不顾你的脸色……
忘不了,唯一在“文革”前办过《拂晓报》的王中义,也是“文革”前的名校大学生,一手持稿一手持笔,半倚在椅子上眼睛盯着天花板的神态。后来他被调到大学成了名教授……
忘不了,和爱人分居两地的我,经常到好朋友蒋正萌家里蹭饭。嫂子开朗豪爽,也经常对我们的报纸提出评价。那一盘又一盘的好菜,就是亲属读者的评价。看着一直被我视为师长的正萌兄,在嫂子辛辣的评价之下,一面做心悦诚服状,一面和我大快朵颐。这也算是难得的乐子……
忘不了,那年五四青年节前后,位于长江路四零五号的团省委大院弄来了许多水杉树苗,安徽青年报的兄弟姐妹们成为大院里抢种抢栽的主力军。在完成了大院的植树任务之后,还剩了一些小苗,我们就顺手种在了刚刚分配住房的五层大板楼下。几十年过去了,当年的小苗,如今已经长成超越五楼的参天大树。仰天望去,顺口溜出了一首打油小诗:
长江路上四零五,
大院代有才人出。
难忘那年青年节,
仰看参天水杉树。
窗前金桂夜阑灯,
桌上纸笔枕边书。
不见苟苟钻营去,
但闻铮铮敲瘦骨。
以此小诗结尾。并向曾经一起战斗,如今已经作古的同事们致以深切的怀念!

(左朝胜系安徽青年报原记者。后来调入安徽日报、科技日报海南、江苏、广东等地记者站任站长。曾获“五个一工程”奖,全国优秀新闻奖等。现在退休返聘在东莞中科云计算研究院工作)
槛外人 2025-5-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