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的肖像画·老三和小海
文/闫晓绪
清明回乡祭祖,路过老三媳妇的坟,上面压着水红色坟头纸,按照老家习俗,有喜事要向先人“报喜”,看来老三的儿子小海结婚了。
老三一辈子老实巴交、不言不语,谁家有个大事小情张嘴就到,干活不惜力气,从不偷奸耍滑。对老三媳妇还有印象,个子不高、干活麻利,是老三年轻时在外干活,从南方领回来的,做得一手好面食,会蒸小兔子、鲤鱼花馍。小时候在河里抓鱼,大人嫌麻烦不愿做,都拿到老三家,老三媳妇收拾干净后裹上面粉,油锅里炸的酥脆,吃着特别解馋。细算一下,老三媳妇去世也快20年了,得了急病没下手术台人就没了。那时小海大约八九岁。
曾看到,老三媳妇出殡时,小海坐在棺材上不哭不闹,就是死活不下来,为了不让抬走,把杠房的人胳膊都咬流血了,在场大人孩子无不动容。
曾看到,那年除夕下午,家家大红对联、张灯结彩、欢天喜地,只有老三家大门口一片空白(老家习俗,家里有白事的三年不贴对联),老三领着小海沿着村里小路默默地走着,走几步放一个小鞭炮,借此打发时间、冲淡悲凉。
曾看到,下雨天老三在外干活,小海顶着化肥袋子在门口避雨。路过的一位大娘赶紧叫到自己家,并感叹到,但凡他妈活着,这孩子也不能在外浇着。
没娘的孩子早当家。小海上初中时,放假回家就帮着老三干地里活,刨种地、收秋样样不落,老三在外面干活,小海在家里提前做好饭菜,把猪鸡都喂了。有一年腊月我去他家,老三坐在灶前烧火,小海在锅台边烧肉、炸丸子,干得有模有样。一个夏天的傍晚,看到小海光着膀子坐在木门台阶上,一手拿着书本,一手掐着玉米面,大声地朗读英语,身边大黄狗趴着一动不动,夕阳余辉洒满院子,那场景至今历历在目。
因为老三老实,孩子又小,没少被挤兑欺负。小海和我说过很多事,包括前院在屋后盖了一排小棚子,把他家门前的路挤掉一米多;农村电网改造时,邻居非得把电线杆埋在他家里,这些老三敢怒不敢言;上学时穿的破旧脏乱,经常被同学欺负嫌弃,等等。他还说过一件一辈子都记着的事,大概是一帮人围着老三打趣,为首的一人用石子敲打着老三的头:“那么大的半壮小子,不让他在家里干活挣钱,上啥学啊,上学有个屁用,就你儿子那样,能考上大学吗”,老三闷不做声,只是小声重复着“他上到哪,我供到哪”,那一刻卑微的像个孩子。
小海最终考上了不错的大学,毕业后在市里工作,几年的光景买了汽车,去年又买了房子。眼看着一家人腰杆就硬起来了,拆掉了前院的小棚子,拔掉了院里的电线杆。当年敲打老三的那个人家属要去市里看病,找到老三,老三二话不说就联系小海,小海安排吃住,领着去医院,保障的非常到位。小海和我说,送那个人回来之前,他特意叫住问了一句“叔,这么多年一直想问你一句话,你说上学有用吗?”,他说那人满脸涨的通红,嘴角挤出尬笑,点了一下头,一句话都没说。小海告诉我,送走他们之后,自己躲在没人的角落嚎啕大哭,从小到大的压抑、委屈、卑微、忍受,直到这一刻才彻底释放。
昨天打电话给小海,嗔怨他为啥结婚都没告诉一声。小海解释说,在市里办太远了,老家人基本都没告诉。并和我详细说了媳妇的情况,大学同学,在一起工作,懂他理解他,各方面都非常好。上学时回避不敢触碰,终究没有错过,走到了一起。由衷为小海感到高兴,靠自己改变了命运,改变了家庭。
人到难处莫加言、马到难处莫加鞭,凡是都要往前看,莫欺少年穷。有时候细想想,人就是要憋着一股劲,不松不泄,就能创造属于自己的坦途境遇。后山杏花梯次绽放,河边柳树冒出嫩芽,菌菇渐出、繁忙劳碌,好一派春和景明。
作者简介:
闫晓绪,男,1986年1月出生,河北承德人,机关单位工作,文学爱好者,根据个人经历撰写了大量乡土文学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