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栖春
文/罗宇
三月南海的风还带着博鳌论坛的温度,轻轻抚过中关村明净的玻璃窗。那些关于“看好中国”的絮语,柳絮似的,落在街头骑单车人的肩头。
国贸大楼的玻璃映着来来往往的人影。金发的外商握着文件袋疾走,背包的年轻人捧着豆浆在等红灯,戴黄安全帽的工人蹲在台阶上吃盒饭。春阳暖融融地照着,把他们的影子叠在一处。
柳絮飘进咖啡杯时,听见邻座在说阿斯利康新建研发中心的事。这消息像沾了蒲公英的绒絮,乘着春风往远处去了。上海那边又说要添十三座跨国总部,倒叫人想起老家门前的老梧桐——父亲总说“栽得梧桐树,引得凤凰来”,眼下这些个洋凤凰,可不正往这片绿荫里落么?
去外滩看日出的人潮里,遇见个日耳曼面孔的工程师。他举着手机拍陆家嘴的天际线,屏幕里的东方明珠映在蓝眼睛里。“这里的太阳每天都是新的”,他说着不太标准的普通话,江风把他浅金色的头发吹得乱蓬蓬。
深圳工厂的机械臂教我怔了半晌。流水线上舞动的钢铁手臂,竟比绣娘的手指还灵巧。老师傅在教机器人识布匹瑕疵,那神情与三十年前师傅教他认针脚时一般无二。墙外木棉花扑簌簌地落,车间里跳动的数据像无声的春雨。
酒泉的黎明还带着沙子的味道。神舟二十号腾空时,老航天人的眼镜片上起了雾。他说起当年用算盘珠子推算轨道,粗糙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沙地上画圈。朝霞把每个人的脸都染成了古铜色。
高铁站里穿红裙子的小姑娘,踮着脚摸流线型的车头。“它能追上春燕么?”年轻的工程师笑着蹲下来,指缝间的阳光在模型上流淌。玻璃穹顶漏下的光斑,在他们衣襟上跳着圆舞曲。
边贸集市飘着异国的香气。老挝的胶农和云南大娘比划着讨价还价,最后相视一笑,互相往对方筐里多塞两个果子。马达加斯加的香皂用宣纸包着,混着滇红茶的醇厚,竟生出奇妙的妥帖。
中吉乌铁路贯通那日,视频里不同肤色的手攥着同一把雪。安全帽上的冰晶映着雪山,分不清哪片来自帕米尔,哪片来自天山。他们用结结巴巴的俄语和汉语欢呼,倒比标准发音更教人眼眶发热。
长安街的夜灯亮起来时,遇见举着自拍杆的外国游客。“茄——子——”生硬的四声飘进槐花香里。导游小王的日程本密密麻麻排到明年立春,他说现在最愁的不是接不到团,是学不会那么多新词儿。
笔记本里夹的银杏叶又黄了几分。想起杭州那间实验室,穿白大褂的博士说他们在教AI读李商隐。那时窗外正飘着这样的叶子,他说也许哪天计算机会写出"留得残荷听雨声"的句子。
非洲留学生的笑声总带着阳光的质地。他给老家直播什刹海的黄昏,镜头扫过遛鸟的大爷和滑板少年。“这儿的日子像我们草原的雨季”,他说话时,睫毛在脸颊投下细密的影,“浇灌什么都能长出希望。”
老家院里的桃树又开花了。李婶举着手机跟孙子视频,花瓣落进她新烫的鬈发里。“连卖豆腐的都收二维码了”,她笑着拍打围裙上的花粉。门槛边卧着的狸花猫,尾巴有一下没一下地扫着落英。
暮春的江轮拖着长长的波纹。集装箱上的外文字母渐渐隐入水雾,新桥的钢索在夕阳里拉出金线。货舱里装着皖南的茶叶、义乌的纽扣、东莞的芯片,混着长江水汽的味道,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
夜深了,写字楼的灯还三三两两亮着,像散落的星子。实验室的仪器轻声嗡鸣,高铁枕木做着伸展运动。春风掠过华北平原,带着柳絮、茶香和未写完的诗句,往更暖的南方去了。
作者简介:
罗宇,字宇宸,毕业于湘南学院中文系,喜欢国学、文艺、象棋;曾在教育、宣传、党委等部门工作,历年来在中央、省、市等媒体发布文稿百余篇。现为嘉禾县纪委监委一级主任科员、一级监察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