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的那条涓涓不息的小河,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地流淌着。既灌溉着五谷杂粮又抚摸着我的童年。母亲被沉甸甸的高粱压弯了腰,父亲辛勤耕耘的汗水被凝成生命的盐,亮晶晶的。在过惯了没有书的寂寞日子之后,开始厌倦愚昧、贫穷。于是自己下定决心到外面的世界闯一闯。带着乡下人特有的憨厚与朴质,带着儿时对书的热爱和执着,也带着青春跃跃欲试和不安份的骚动,随着高考的成功,独自一人走进人海喧嚣的城市,走进了一所名字叫“师范”的大学。
“外面的世界很精采”,我不由的赞叹道。当读着林徽因“每个人都是带着使命来到人间的。无论他多么的平凡渺小,多么的微不足道,总有一个角落会将他搁置,总有一个人需要他的存在。有些人在属于自己的狭小世界里,守着简单的安稳与幸福,不惊不扰地过一生。有些人在纷扰的世俗中,以华丽的姿态尽情地演绎一场场悲喜人生。”精神也为之一振,决心活出个样子来,方能对得起风华正茂挥斥方遒的气概。
大学的四个春夏秋冬,更多的时候,我穿行教室、图书馆、宿舍之间,行走在行云流水的文字中。在春天,扯一片云霞裁衣,拽一把清风洗面,和辛弃疾一起,在豪放的田园里放飞鹧鸪,去催醒播种的犁铧;夏日里,再次读着高中时代学过的“雨是女性,应该最富于感性。雨气空朦而迷幻,细细嗅嗅,清清爽爽新新,有一点点薄荷的香味,……”玲珑的雨滴沿着心之台阶,一点一点渗出;秋天,林语堂《秋天的况味》叫人体会到人生最好的年华是秋天,春华秋实,人生的收获只有在此时最为丰厚;丰子恺的《秋》却喟叹人生易老,又道出了人到中年,心情渐入超脱之境的自豪感;诗人徐志摩的《印度洋上的秋思》仿佛使我听到了秋天在耳畔窃窃私语。有雪飘落的冬天,“冬天到了,春天还会远吗”的诗句,成为我们可以依偎火炉的最好理由……仔细地回味着,咀嚼着,柔婉亲切的日子和细细密密的生活节奏,被深情如风的文字拂过,温暖着我,让我懂得好好珍惜这份闲情,好好咀嚼这生命的滋味。
从青青茁茁浪浪漫漫的大学氛围中走出来,进入一个“叮铃铃……”的山村中学校园。离开了白发苍苍的老教授的谆谆教导,离开了与自己朝夕相处的同学,终于有了自己的学生,有了属于自己耕耘的一方沃土。怀揣一个热切的希望,以闯荡江湖的英雄气概,攥着拳头,莽莽撞撞跌打滚爬地通向成功的路。为了给领导一个好印象,给同事一个好示范,给学生一个好感觉,更为了取得一份好成绩,小心翼翼地劳作着:学生缺课了,想方设法利用闲暇给补上,决不让一个孩子掉队;学生学习遇到困难了,苦口婆心地反复讲解……
曾经因为辛辛苦苦的付出与教学成绩的一败涂地的而茫然不知所措,曾经因为教学方法与手段的匮乏而苦恼。那时,我眼中“最好”的书就是教材和教参。读它们的理由和目的也非常的简单:教参里的知识是经过检验的,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只要熟悉了教参,就能够上好明天的课。也就是因为模仿教参模仿的“神似”,在学校举办的新入职教师公开课中,我的热情、投入的教学“风格”得到了许多老教师的肯定。当我洋洋得意于这点微不足道的成绩时,县教研室的语文教研员韩老师来学校指导工作,当韩老师得知我是个“新手”,就让教导处临时给我安排了一节课。自以为较为成功的课能够得到韩老师的赏识,韩老师却给了我当头棒喝:这节课的设计是你自己想出来的吗,你这样设计的目的是什么?
我一下子呆住了,因为我从未思考过这样的问题,我的教学行为只是单纯的依赖教参,模仿别人,鹦鹉学舌般,只学到了“形”,而无法领略“神”,更主要的是,我从未审视和反思自己的教学。从此,我也渐渐明白了,只把教材、教参捧着当“圣经”来读,绝不算是真正的阅读。真正的读书不仅仅只是为了准备明天的课,而应是“明天的课”要用一辈子来准备。诚如朱永新教授所说:“如果一个教师,只是根据教科书、教学大纲、教学参考书来教书的人,是走不远的,用一辈子来备一节课的人,才会走得更远。”
有句很哲理的话:“鸡蛋从外打破,是食物;从内打破,是生命。人生,从外打破,是压力;从内打破,是成长。”此后,书再次成为我最好的可以倾诉倾心的朋友之一。于是,从读教育教学的经典著作入手。确实,我们教师所从事的这份工作,表面上看来,或许就是一个个简单的运转与轮回,“铁打的学校,流水似的学生”。但是,我们面对的毕竟是个性迥异的孩子,我们的教育也应该是发展和弘扬他们的个性,而不是用统一的模式去教育和要求他们。记得奥苏泊尔说过一句话:把所有的心理学知识归结为一句话,就是探究明白你的教育对象已经知道了什么。也就是说,教育好学生的首要前提就是要读懂儿童、读懂他们的心灵。于是,先贤们令人仰止的巍峨著作,就像一座座金矿,等待我去一一开掘,然后消化和吸收,内化为自己血肉中的一部分。皮亚杰的建构主义、杜威的《民主主义与教育》、加德纳的《多元智能》、皮亚杰的《建构主义》、布鲁纳的《教学论》,引领着我放低姿态,让我走进了孩子们的世界,去聆听孩子天真的声音。
“老师要像汉堡包”这句话,是我从一个教过的初二女生(她爸爸是我的同事,该生读过不少的书)嘴里说出的最奇妙的话。当时我不解地问她:“你为什么希望老师像汉堡包呢?”她的回答让我十分的震惊:“堡包虽然也是面包,但中间夹了菜,味道更加美味诱人,我们都非常喜欢吃。我希望我们的老师把枯燥的知识讲得生动一些、有趣一些,把我们的思维放开一些,像汉堡包一样吸引我们。”
恰在此时,一个叫“越读”新名词跃入我的眼前。所谓“越读”,顾名思义,就是超越局限,跨越领域的阅读。王蒙先生在一篇文章中写道:“我主张读一点费点劲的书,读一点你还有点不太习惯的书,读一点需要你查查资料、请教他人、与师长朋友讨论切磋的书。除了有趣的书,还要读一点严肃的书。……除了顺流而下的书,还要读攀缘而上、需要掂量掂量的书。除了你熟悉的大白话的书,朗诵体、讲座体的书,还要读一点书院气息的书、古汉语的书、外文的书、大部头的书。”我想:这是对“越读”很好的诠释。
英国哲学家培根说:“读史使人明智,读诗使人灵秀,数学使人周密,自然哲学使人精邃,伦理学使人庄重,逻辑修辞学使人善辩。”每一本书、每一类书都以其独特的生命方式和独到的发现而存世。《管锥编》是钱锺书先生的一部笔记体巨著,该书范围由先秦迄于唐前,涉及音韵、经义、比较文化等多门学科。书中,钱锺书先生对《周易》《毛诗》《左传》《史记》《太平广记》《老子》《列子》《焦氏易林》《楚辞》以及全上古三代秦汉三国六朝文等古代典籍进行了详尽而缜密的考疏,体现了他学贯中西的丰厚学养。如果不读书、不“越读”,钱锺书先生何以成就皇皇巨著《管锥编》?
关于“越读”,鲁迅先生在《给颜黎民的信》中说得更形象透彻:“只看一个人的著作,结果是不大好的:你就得不到多方面的优点。必须像蜜蜂一样,采过许多花,这才能酿出蜜来,倘若叮在一处,所得就非常有限,枯燥了。”据《鲁迅日记》载,鲁迅先生一生共藏有线装书930种、7597册,平装书797种、965册之多,鲁迅先生的阅读之广博可见一斑。
苏轼的文章纵横捭阖、独步天下。殊不知,苏轼的读书用功程度也非常人能比。宋人陈鹄在《东坡日课》中记载,东坡读《汉书》,采用不同的方式,连抄3遍,直至全部背诵,无一字差错。作者由此生发感叹:“东坡尚如此,中人之性,可不勤读书耶?”这也不难理解苏东坡所说:“吾文如万斛泉源,不择地而出。”意思是,书读多了、读深了、读透了,写出千古文章自然是水到渠成的事了。
曾听过一段师生关于“书”的最精彩的对话:
一位学生问老师:“书为啥会有香味?”
老师沉吟了半晌后说道:“花有香味没有?”
学生回答:“当然有,世界上所有的花都有香味。”
“书也是一株植物呀!是植物都有开花的可能性,所以就有书香。”
“书也是植物呀?那么,书的花是什么呀?”
“当然是字呀,字是书的花,一本书能够开成千朵万朵花,花都是作者的灵魂,书却是作者的心事,花开在心事之上,便成了一本书,如果是好书,香味便挥之不去,如果是赖书,香味会有一些,但架不住时间的煎熬。”
有爱书人说,书之薄,不过一二百页;书之厚,浩瀚可达千年。于是,我开始读文学,读哲学,读历史……打开《诗经》,扑面而来的是远古的风韵:《关雎》的热烈,《蒹葭》的迷茫,《七月》的直率,《采薇》的哀婉;翻开《楚辞》,思绪犹如一匹奔腾的烈马,那雄奇瑰丽的华章和桀骜不驯的英雄气度,让我们会情不自禁地产生一种生命的冲动、上下求索的动力和九死未悔的追求;唐诗就像青春的诗篇,无论在大漠,还是在山川、田园,都会给我们带来“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的惊喜,“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的豪迈,“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的宁静和“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日散发弄扁舟”的洒脱。
19世纪德国哲学诗人荷尔德林曾写下诗句:“人充满劳绩,但还诗意地栖居于大地上”。我想,诗意的栖居离不开阅读。《白鹿原》中的一句话让我深受触动“诵读已经不是习惯而是他(朱先生)生命的需要”。对于旧时代的文人来说,诵读是生命的需要,那对于现代的读书人而言,阅读更应该是生命的需要。诗意的越读,可以没有香茗、“一瓢饮”足矣;诗意的越读,可以没有掌声,在心中远离车马喧嚣,悄然修篱种菊;诗意的越读,可以没有豪宅别墅,在“在陋巷”而不改其乐……因为在那些可圈可点的文字中流动着灵性,洋溢着浪漫,弥漫着芳香,澎湃着激情,回荡着旋律……因此往往也更深地留在了学生的记忆里。通过坚持不懈的“越读”,境界定能达到《老残游记》中所言:“五脏六腑里,像熨斗熨过,无一处不伏贴;三万六千个毛孔,像吃了人参果,无一个毛孔不畅快。”
美国著名作家弗格森说:“每个人都守着一扇只能从内开启的改变之门,不论动之以情或晓之以理,我们都不能替别人打开这扇门。”
那就从打开一本好书开始,品味书香,悦读,更要越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