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家的小石磨
文/老革
在我家的角落里,静静躺着一盘小石磨。它的直径约莫三十五厘米,岁月的痕迹在它身上留下深深浅浅的印记。
这盘小石磨的故事,要从上世纪的1920年讲起。
父亲当时年仅八岁,小姑还未满一周岁。
为了生计,爷爷每日外出做零工,奶奶则在家中为大户人家浆洗衣物,勉强补贴家用。然而,家中的日子依旧捉襟见肘,常常是吃了上顿愁下顿。由于奶奶的奶水不足,小姑经常饿得哭泣不止。面对小姑那可怜的模样,奶奶无计可施,只能终日以泪洗面。
一日黄昏,爷爷兴高采烈地挑着一盘小石磨回家。他告诉奶奶,他在一家大户人家做零工时,发现这盘石磨被丢弃在院墙角落。他趁机与主人商量,用一天的工钱换回了这盘石磨。奶奶看到石磨,喜出望外,笑容满面——女儿终于有救了!
自那以后,奶奶每日磨小米面熬成粥喂小姑。小姑吃饱了,不再哭泣。看着小姑渐渐圆润起来的小脸,奶奶的脸上也露出了久违的笑容。这盘小石磨,就像一束光,照亮了那个黑暗的角落,给了这个家一线生机。
1948年5月至10月,解放军围困长春期间,母亲已怀着我大姐五个月。在此之前,母亲早已买了几十斤杂豆储存起来,以防不测。长春被围困,市内粮食短缺,粮价飙升,每天都有饿死的市民倒毙街头。然而,母亲储存的杂豆成了救命粮。每晚泡些杂豆,第二天一早,父亲便用小石磨磨碎,再拌些野菜熬粥,一家人在这艰苦条件下勉强度日,直到长春解放。
解放后,家的日子逐渐好转。父母都是山东人,偏爱“小豆腐”。每隔几天,母亲便泡些黄豆,用小石磨磨碎。新鲜出炉的小豆腐香气四溢,既可当菜,又可当饭。小时候,我和姐姐们都格外喜爱母亲亲手制作的小豆腐。那浓郁的豆香,仿佛是童年最美好的味道。
1960至1962年,我国经济遭遇暂时困难,家家户户粮食短缺。每到夏季,姐姐便带我到郊区挖野菜,以补粮食之不足。自那时起,家中不再享用小豆腐。
1960年10月,老宅拆迁,我们全家搬至南昌路一所平房,紧邻“长大铁路干线”。
年末的一天,邻居杨婶说铁路上能捡到散落的黄豆。母亲听后喜出望外。那天中午放学后,母亲带着我和两个姐姐走向铁路。铁路旁,大雪覆盖,粪便与黄豆混杂,令人作呕。我愣在原地,母亲和姐姐们却毫不犹豫地捡起黄豆。我只好也跟着捡拾。手指渐冻,我只好轮流暖手,继续捡黄豆。一周之内,我们捡了二斤多黄豆。
腊月二十九晚上,母亲将黄豆洗净浸泡。次日午后,父亲用小石磨磨碎黄豆,加入高粱米面和苞米面,晚上我们五个孩子吃上了香喷喷的三合面炸丸子。那香喷喷的滋味,在我幼小的心灵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那是饥饿岁月里的一丝甜蜜,是家人相互扶持的温暖。
伴随着美好的童年回忆,我渐渐长大。
参加工作不久的一个周日,母亲找出那盘尘封多年的小石磨,磨碎黄豆,为我们做小豆腐。那久违的香味儿让我仿佛回到了童年。那一刻,我明白了,这盘小石磨不仅仅是一个工具,它承载着我们家的记忆,承载着那些艰难岁月里的温暖与希望。
不觉间,到了上世纪八十年代。
改革开放初期,人民生活水平不断提高,黄豆粉在长春市副食品商店随处可见。我家的那盘小石磨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静静地躺在角落里,默默诉说着过去的岁月。
1986年秋天,我家平房拆迁的前一年,邻居舒大娘发现了我家后院的那盘小石磨,提出借用它压酸菜缸。拆迁后,我们两家一度失去了联系。
1990年初,原来的棚户区改造完成,我们回迁新楼。当年的邻居舒大娘竟然住在我家楼下,真是巧合。更令人惊喜的是,尽管舒大娘的住址几经变迁,但那盘小石磨依旧陪伴着她。而这次,又完好无损地将那盘小石磨送还我家。
当我看到失而复得的小石磨那一刻,心情久久不能平静。小石磨刻录着岁月的沧桑,见证了我家三代人的经历。我要珍藏起来,它是我家的传家宝!
这盘小石磨,就像一部无声的史书,记录着我们家的喜怒哀乐,记录着时代的变迁。它让我明白,无论生活多么艰难,只要家人在一起,就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它也让我懂得,那些看似平凡的日子,其实都是生活的馈赠,值得我们用心去珍惜。
修改于2025年5月

【作者简介:张文革(笔名老革)、老三届知青。
虽已到古稀之年,但始终不渝地酷爱文学。闲暇时也爱回忆陈年旧事,经常坐在电脑桌前,写写回忆录、小说。偶尔在报刊或杂志上也会出现自己的名字。
人生宗旨:在文字里寻找快乐,在快乐中安度晚年!
现为:长春市朝阳区作家协会、长春作家协会、吉林省科普作家协会会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