贫穷的岁月,多彩的童年
文/王月芳
(原创 家在山河间
2025—5—27山西)
时光的车轮缓缓回溯到 60 年代,那是一段物质极度匮乏的贫穷岁月。然而,在记忆的深处,我的童年却如同一幅绚丽的画卷,绽放着无尽的光彩。
夏日的阳光炽热而浓烈,烘烤着大地。西瓜,成了炎炎夏日里最奢侈的期盼。大人们偶尔会带回一两个西瓜,那墨绿色的表皮,仿佛是大自然馈赠的神秘宝盒。当西瓜被切开,鲜红的瓜瓤瞬间暴露在空气中,清甜的气息扑鼻而来。瓜汁顺着嘴角肆意流淌,先汇聚在下巴,而后顺着脖颈滴落在胸前的小褂上,洇出一片片深色的印记。而我们的小肚皮,被撑得圆滚滚,好似即将撑破的气球,比那西瓜还要圆上几分。吃完后,随手一抹嘴,那灿烂的笑容便在脏兮兮的小脸蛋上肆意绽放,那笑容,纯粹而满足,仿佛拥有了全世界。
冰棍,那小小的、散发着诱人凉气的物件,是童年里最渴望却又难得的甜蜜。五分钱一根的冰棍,在如今看来微不足道,可在当时,却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大人们整日为了生计奔波,口袋里终年都难有闲钱,更别提我们小孩子了。
记得我四岁那年,父亲去南关汽车站当了装卸工,每月能挣 30 元钱,这在当时算得上是一份不错的收入。每天中午,我和弟弟总会蹦蹦跳跳地去给父亲送饭。返程时,父亲总会从他那洗得发白、像极了妇女纳鞋底衬布的衣服口袋里,摸索出一毛钱,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朗声说道:“月芳,来,给你一毛,一会儿到十字街口,给你和生娃(弟弟)一人买根冰棍吃。”接过那带着父亲体温的一毛钱,我的心瞬间被喜悦填满,仿佛握住了整个夏天的清凉。
每年队里分下西红柿,便是我们最开心的时刻之一。一回到家,我和弟弟便迫不及待地用小手将那红彤彤的西红柿掰成两半。父亲则会拿出一小包糖精,小心翼翼地在掰开的西红柿瓤里放上几粒。我眼巴巴地望着,央求父亲多放一些,父亲却耐心地解释道:“放多了,味道会变苦的。”无奈之下,我只好乖乖听话。待糖精慢慢融化在西红柿的汁液里,我将那半块西红柿凑到嘴边,轻轻地吸溜着,一小口一小口地品尝着。每一口,都仿佛是在品味世间最珍贵的美味,那酸甜交织的滋味,在味蕾上跳跃,让我陶醉其中,不舍得咽下。
一入伏天,酷热难耐,从城门外(现在的东北街)的井台提水,便成了我每天中午的“使命”。我像只欢快的小鹿,撒开脚丫子,两条乌黑油亮的辫子在脑后欢快地甩动着,一路向着城门外枣园里的井边飞奔而去。尘土在脚下飞扬,额头上的汗珠不断冒出,可我丝毫不以为意。到了井边,看着那清澈的井水在井口泛着粼粼波光,我把小铁皮桶放在水花口处,听着那“咕噜咕噜”的进水声,满心期待。接满水后,我小心翼翼地穿过枣园里狭窄的土路,一进巷子便加快脚步,向着家的方向飞速跑去。刚把小桶放在屋子里,父亲就会捏起一小撮糖精,放入水中,再用筷子轻轻搅拌。随后,他会先尝上一口,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容,说道:“可甜哩,赶紧喝。”家里人便纷纷围过来,你一碗我一碗地舀水,“咕咚咕咚”地喝下去,顾不上擦去嘴角的水珠,齐声赞叹:“凉甜凉甜的,真美哩!”那清凉甘甜的井水,瞬间驱散了夏日的燥热,带来满心的舒畅。
秋天,是收获的季节,也是充满惊喜的季节。玉米掰完后,我和小伙伴们便会像寻宝一样,在地里寻找带甜味儿的玉米秆儿。我们专挑秆节上皮泛着枣红色的玉米秆,因为经验告诉我们,这样的玉米秆十有八九是甜的。找到后,我们熟练地剥去玉米秆外裹着的叶子,将秆儿的顶节放到嘴边,用牙齿咬住皮儿,“嚓、嚓”地劈开,然后津津有味地吃起来。咬下一小节嚼在嘴里,清甜的汁水瞬间在口中四溢开来,顺着喉咙缓缓流下,仿佛一股清泉,滋润着心田,那是秋天给予我们最天然、最纯真的甜蜜。
那个贫穷的岁月里,我们的玩乐虽然没有昂贵的玩具,却充满了无尽的乐趣。就拿女孩子爱玩的“五子”来说,起初,我们用瓦片精心打磨成五个约脚趾蛋儿大小的方块,把方块的棱角磨得光滑无比,这便成了我们爱不释手的游戏道具。只需两个人,就能开启一场欢乐的游戏。后来,我们又发现了桃核的妙用,将桃核分成两半,便有了正面和反面,玩法也更加多样。
跳房子也是我们常玩的游戏。随便找一块稍微平整的地面,用瓦片尖仔细地画上两排方格子,再找一块小瓦片,游戏就可以开始了。跳的时候,要抬起左小腿,用右脚踢动瓦片,依次跳过每个格子。如果不小心压住线,就只能遗憾地认输,轮到下一个小伙伴上场。大家轮流跳跃,笑声在空气中回荡。
玩泥巴更是我们的最爱。挖来一疙瘩泥,用心揉成泥团,在泥中间掏个坑,吐上一口唾液,然后把手心里的泥巴举过头顶,高喊一声:“有沙没沙,打破皮瓜。”话音刚落,“啪——”地一声,将泥巴重重地摔在大石碌碡上。刹那间,泥巴溅落在衣服上、脸上,开出一朵朵俏皮的小泥花,而我们的笑声,也如银铃般在天空中久久回荡。
有时,我们还会排成整齐的队伍,一边走一边齐声念着那首有趣的儿歌:“马屁炮,满地滚,我爸让我去买桶,买下桶,不会担,我爸让我去买鞭,买下鞭,不会撤,我爸让我去买铁,买下铁,不会打,我爸让我去买马,买下马,不会骑,我爸让我去买驴,买下驴,没脑袋,白他妈的不说啦,两个老汉一百啦!”念完,大家便哄堂大笑,那纯真无邪的笑声,仿佛能驱散所有的烦恼。
滚铁环和打纸炮,虽然本是男孩子们的游戏,但我们女娃们也玩得不亦乐乎。我们用废弃的牛皮纸精心编织成纸炮,因为这种纸耐用,能让我们尽情玩耍。打纸炮时,一方努力将另一方的纸炮打得翻了身,就能赢得对方的纸炮。周围围满了小伙伴,组成热情的啦啦队,大家七嘴八舌地喊着加油,还不时地献计献策,一会儿指挥斜打,一会儿又说吹着打好。赢了的人,脸上洋溢着得意洋洋的神情,仿佛赢得了一场至关重要的比赛。
我们还热衷于跳皮筋、踢毽子、翻花绳、爬城墙等等。每项游戏不仅锻炼了我们的身体,还让我们在玩乐中学会了团结协作,收获了无尽的智慧和乐趣。
看电影,是童年里最盛大的期待。第一次在大队院里看幻灯电影时,那种兴奋和激动至今难以忘怀。白天,我们便满心期待地盼着天快点黑下来,因为夜幕降临后,我们就能看到精彩的电影了。晚饭后,大人小孩子们都会拿着小凳子,急匆匆地往街口路南的大队院里赶去。我会一手拿着小凳子,一手背着妹妹,还不忘带上一块油布,以备妹妹睡着时用。
过了两年,十字街口隔三差五在晚上便会拉开布屏幕放电影,这对我们来说,无疑是更大的惊喜。尽管是黑白电影,却丝毫不影响大家观看的热情。每到放映时,整个街上人山人海,热闹非凡。有的人甚至站在斜对面百货门市部的窗台上,只为能清楚地看到电影画面。电影多为战斗片,如《钢铁战士》《永不消逝的电波》《洪湖赤卫队》《刘胡兰》《黄继光》等等。电影里,革命先烈们英勇无畏地与敌人斗智斗勇,为了新中国的成立,不惜献出自己宝贵的生命。看着他们的英勇事迹,我的内心被深深震撼,幼小的心灵中,从此烙印下他们伟大的英雄形象。
那个年代,我们虽然生活贫穷,但从不缺少责任与担当。我从四五岁起,便学会了做简单的笼馍、蒸菜、熬米汤,还会去拾麦穗、拾麦根(用来烧火),给猪割草,为生产队的牲口割草,通过剥玉米皮儿挣工分,力所能及地为家里分担。
八岁上学之后,除了日常上课,每周我们还有一次劳动课。老师会安排我们三个人一组,去路上拾粪,拾完后送给生产队,并教导我们:“庄稼一支花,全靠粪当家。”有时,我们还会参加丰富多彩的课外活动,比如去某单位表演节目,为烈军属洗衣服、扫院子、抬水等。在这些活动中,我们不仅锻炼了自己,还学会了关爱他人,懂得了责任与担当。
在学校里,我始终保持着对学习的热爱,积极参与劳动,尊敬每一位老师,与同学们相处也十分友爱。那年六一儿童节,当大姐姐为我戴上鲜艳的红领巾时,我心潮澎湃,激动得难以自已。回到家后,我小心翼翼地把那条红领巾挂在家里最显眼的地方,并非为了炫耀,而是满心希望从地里干活回来的爸爸妈妈,第一眼就能看到我的成长与进步。爸爸一进门,目光瞬间被那鲜红的红领巾吸引,他兴奋地一把将我举了起来,大声说道:“我月芳也成了少先队员啦,真好!”那一刻,我心中充满了自豪,仿佛自己肩负起了一份神圣的使命。
每当听到那首《少年少年 祖国的春天》的歌曲,曾经的童年记忆就在我的脑海里一遍遍回放。轻轻哼起这首歌,仿佛又看到了自己那天真烂漫的模样,心中也再次涌起蓬勃向上的力量,激励着我在人生的道路上不断前行。那段贫穷却多彩的童年岁月,成为了我生命中最宝贵的财富,永远熠熠生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