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朝末年,天有不测风云,山东鲁西南平原地区遭遇一场大旱灾。整个夏天没下过一滴雨,到了秋天地里的庄家颗粒无收,当年灾民们靠着之前攒下的一些存粮还能勉强维持生计。可是到了第二年春天,家家户户的存粮早已吃尽。
年前大旱,春天大地里的野菜也寥寥无几,枯草遍地。唯有小汶河岸边上的柳树得益于小汶河水的滋养依旧枝繁叶茂,嫩绿柳芽迎风绽放,绒嘟嘟毛毛狗也爬满柳梢。附近的村民们远远望着小汶河堤坝上的片片柳树上嫩芽,有人望眼欲穿,咽着吐沫,有人虎视眈眈,恨不得立刻冲进树林,撸把柳叶填在嘴里。但是,人们还是碍于大清律法的森严,没敢冒然动手。
附近的灾民时不时就有人前来哀求管户的顾廷增,顾大人、顾老爷你行行好吧,能不能发发慈悲、发发善心,让他们进去摘些柳芽充饥。期初,顾廷增在没接到官府衙门的懿旨,也不敢冒然答应这些灾民,只好好言相劝:“朝廷有律条,官府不发话我也做不了主啊!否则,我轻则被革职丢了俸禄,重则要被追责坐牢的。”
后来,顾廷增每天巡堤时,总能看到路边横七竖八地躺着面容枯槁的灾民。他们面色蜡黄,双眼深陷,骨瘦嶙峋的身躯在春风中瑟瑟发抖,孩童们虚弱的哭声和老人们绝望的叹息声交织在一起,刺痛着顾廷增的心。那些灾民为了寻找一点能果腹充饥的食物,拖着无力的双腿,在荒野里艰难地搜寻着,眼神里满是对生存的渴望。
顾廷增站在堤坝上,望着眼前这片生机盎然的柳叶、柳芽,又看看那些濒临绝境的灾民,内心陷入了极度的挣扎。朝廷的律条在他脑海中回响,一旦放灾民进林采摘,自己必将面临严惩。可是,当他看到一位老人颤颤巍巍地捡起路边一片干枯的菜叶,就往嘴里塞,因为饥饿早已顾不得菜叶上满是尘土时,顾廷增的心被刀割的一样疼痛。
最终,善良战胜了理智,他一咬牙,一跺脚,就擅自做主,决定放灾民上坝走进树林里摘取些柳叶、柳芽。于是他快步走到那些聚集在堤坝下,眼中满是哀求的灾民面前,用略带颤抖声音却又无比坚定地说道:“乡亲们,我今天就擅自做一次主,放你进去摘些柳叶、柳芽吧,官府要是追究下来我担着!” 灾民们听罢先是一愣,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随后爆发出一阵感激的欢呼声,便蜂拥冲上堤坝。
开始灾民们还小心翼翼地采摘柳叶和柳芽,大家还心存顾虑,动作颇为拘谨,但随着饥饿感愈发强烈,采摘的动作也渐渐变得急切和粗鲁起来。不一会儿,人们摘光了低矮柳树叶、柳芽,便开始抉折高处的树枝。可灾民的衣衫里、手中的破布袋里,都装满了嫩绿的柳芽和细长的柳叶,有的甚至连树枝都扯了下来。更有甚者干脆连柳树皮也给剥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起,这个地方便有了春天采摘柳芽吃的习俗,即便不是灾年,每到春天,柳树枝头吐出新芽,便开始采摘,人们将柳芽洗净焯水,或凉拌,或做成馅料,品尝着这份独特的春日美食。
不久,小汶河两岸堤坝上的千年柳树皮被灾民剥光的事被官府知道了,官府下旨要捉拿顾廷增,要追究他的罪责。让顾廷增万万没想到的是,他的这一擅自决定不仅丢了俸禄不说,还要被官府通缉。
顾廷增得到消息后,连夜收拾些简单行李,带着一家老少开始了逃亡之路。大街小巷里,到处贴着带有顾廷增画像的缉拿告示。为了躲避官府的缉拿,他们根本不敢走官道、大路,只能捡那些人迹罕至的荒僻小路、村屯而走。偶尔路过一些偏僻的村屯,也只是匆匆而过,不敢多做停留。白日里,在炽热的阳光下,只能在那些田间小路上蹒跚,汗水湿透了衣衫,也不敢有丝毫懈怠;夜晚,月色昏暗,荒野中不时传来野兽的怪叫声,令人毛骨悚然,可他们也只能在破旧的庙宇或是废弃的茅屋中勉强歇脚,一家人挤在一起,满心都是惶恐。
一路上,身边所带的盘缠很快用尽,饥饿如影随形。为了填饱肚子,他们不得不向沿途的庄户人家乞讨。顾廷增看着孩子们饿得小脸蜡黄,心中满是不忍,咬咬牙,对妻子刘氏说:“咱得想办法弄点吃的,不能让孩子们饿着。” 妻子无奈地点点头,眼中满是担忧。
顾廷增带着一家人来到一处村庄,他让妻儿先在路边等待一会儿,他掸掸身上的灰尘就走向一户人家。他上前轻轻敲了几下门,门 “吱呀” 一声开了,一位大娘探出头来。顾廷增连忙拱手,带着几分谦卑说道:“大娘,行行好,我们一家是从外地来,盘缠用尽,孩子们都饿坏了,您能不能给点吃的?”大娘打量了他们一番,眼中闪过一丝同情,转身回屋,不一会儿,端出一碗热粥和两个冷馒头。“快拿着吧,出门在外都不容易。”大娘说道。顾廷增连声道谢,接过大娘递过来的食物。快步回到妻子身边,孩子们看到有吃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妻子把粥递给孩子们,轻声说:“慢点吃,别噎着。”顾廷增看着孩子们狼吞虎咽的模样,自己却舍不得吃一口,对妻子刘氏说:“你也吃点吧,一路上你照顾一家老小也够累的。”妻子摇摇头,“我不饿,让孩子们先吃饱。”
然而,这样的好运并不常有。更多时候,他们遭遇的是冷漠与驱赶。在另一户人家门口,顾廷增刚开口说明来意,那户人家的主人便不耐烦地摆摆手,大声呵斥:“去去去,我们自己都不够吃,哪有多余的给你们这些流民!”说着,“砰”地一声关上了门。孩子们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吓得一颤,躲到顾廷增身后。顾廷增无奈地叹了口气,摸摸孩子们的头,安慰道:“别怕,咱们再去别家试试。”妻子跟在后面,小声说:“这一路太难了,可咋办呀。”顾廷增坚定地说:“再难也得往前走,总会有办法的。”
即便一路遭受诸多冷眼与驱赶,顾廷增也从没后悔自己所做的擅自让灾民上坝摘柳叶、柳芽的决定。晚上,一家人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处破庙落脚。妻子忍不住问:“当家的,你说咱这一路遭这么多罪,你真不后悔当初那事儿?”顾廷增望着庙外的夜空,语气坚定:“不后悔。那些灾民要是没东西吃,得饿死多少人。咱虽然现在受些苦,但问心无愧。”妻子轻轻靠在他的肩上,“嗯,只要一家人在一起,啥苦都能吃。”
在这艰难的逃亡路上,全家人咬着牙一步一步坚持着前行,只为寻得一处安全的落脚之处。顾廷增看着身边的家人,暗暗发誓:“不管有多苦,我都要带着你们找到一个安稳的地方。”孩子们似懂非懂地看着父亲,眼中满是信任,仿佛在说:“爹,我们跟着你,不怕。”一家人在破庙中相互依偎,在黑暗中等待着黎明的到来。
夜深了,万籁俱寂,唯有偶尔传来的几声虫鸣,打破这夜的宁静。顾廷增坐在临时搭建的窝棚外,月光如水,洒在他满是疲惫与沧桑的脸上。他不时地朝窝棚里望去,孩子们在地上蜷缩在一起,睡得正香,在微弱的月光下,能看到他们稚嫩的脸庞上挂着几丝纯真和疲惫。
“唉……”顾廷增忍不住长叹一口气,声音虽很轻,却似饱含着无尽的苦涩。“当家的,咋又叹气了?”不知何时,妻子刘氏已轻手轻脚地走到他身旁,轻声问道,声音里带着关切与心疼。顾廷增转过头,看着妻子刘氏,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摇了摇头,苦笑着说:“没啥,就是心里不舒坦。咱这一路逃亡,连累了你和孩子跟着我受苦了。”妻子挨着他坐下,目光温柔地看向窝棚里的孩子们,“这哪能怪你呢?你做的决定,也是为了灾民。我都懂。”顾廷增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愧疚,望着夜色,喃喃自语:“我当初要是没那么冲动就好了,也不至于让一家人过上这东躲西藏的日子。”妻子轻轻握住他的手,安慰道:“别这么说,当家的。那些人贪心不知足,让他们摘些柳芽柳叶,谁料到他们却连树皮都给扒光了呀,也是你没料到啊。再说了,咱们一家人在一起,再难也能熬过去的。”
顾廷增偶尔也会在夜色中回望那片熟悉的柳树林,心中涌起一丝温暖。柳芽的清香仿佛还在鼻尖萦绕,那是他们曾经生活的印记。“还记得咱老家那片柳树林吗?每到春天,柳芽一冒出来,满村子都是那股清香。”顾廷增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对家乡的思念与眷恋。妻子微微点头,眼中也浮现出回忆的神色,“咋不记得呢,孩子们小时候还在那林子里追着蝴蝶跑呢。”说到孩子,两人又不约而同地看向窝棚里孩子们熟睡的身影。 这时,窝棚里传来孩子的梦呓声:“爹,娘…… 怕,怕……”顾廷增和妻子迅速起身,走到窝棚边,蹲下身子,轻声哄着:“乖,孩子,别怕,爹娘在呢。”过了一会儿,孩子又安稳地睡去。顾廷增抚摸着孩子的头发,声音坚定起来:“不管多苦多难,咱们都得护着孩子们好好活下去。”妻子刘氏用力地点点头,“嗯,总会有出头日子的。”顾廷增深吸了一口气,仿佛从妻子坚定的目光中汲取了力量。他站起身,望向夜空,星星点点的银河似乎在诉说着未来的希望。
尽管前路未卜,黑暗仿佛没有尽头,但那份对家园的眷恋和对未来的渴望,如同夜空中的启明星,支撑着他们一家人继续前行。孩子们在梦中偶尔露出微笑,仿佛在告诉顾廷增,无论多么艰难,他们都会坚强地走下去。
夜风拂过,柳树林的清香似乎又随风飘来,勾起心中那份执着的信念。两人相视一笑,彼此眼中闪烁着不屈的光芒,步履更加坚定地迈向远方。心中默念:只要一家人在一起,再大的风雨也能挺过去,柳树尚能逢春再发,我们亦能重见天日。
夜色渐退,东方泛起微光,鸟鸣声打破了夜的寂静。顾廷增轻声说道:“新的一天又开始了,咱们得打起精神。”妻子一边点头,眼中满是希望:“是啊,日子总会好起来的。”一边走向简陋的灶台,开始准备早餐,虽然常常吃了上顿没下顿,却饱含着对生活的热爱。孩子们醒来,看到父母的身影,脸上露出安心的笑容。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尽管环境艰苦,心中却充满了欢乐。
晨曦洒在简陋的窝棚上,温暖的光芒驱散了夜的寒意。顾廷增手中的木勺轻轻搅动着锅中的野菜粥,热气腾腾,弥漫着家的温馨。孩子们围坐一旁,小手捧着碗,眼中闪烁着兴奋与满足。妻子轻抚着孩子的头,说道:“只要咱们一家在一起,再大的困难也不怕。”顾廷增点点头,眼中满是坚定:“对,咱们一定能迎来更好的日子。”一家人在晨光中默默祈祷,心中那份执着的信念,如同初升的太阳,照亮了前行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