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是弹药
我已经准备好了
退役的十来年
仍然有着军人的职业习惯
喜欢将什么都
压入枪膛
甚至将热爱的诗歌
分行、分句
分长吟和短叹
装满弹甲
经食指
连发或点射
在前方开花结果
也看它们
如何脱靶
如此以来
我就是枪管了
又黑又冷
将自己倒竖在人间
每一滴
每一滴似要穿透我午睡的梦
每一滴，都是对梦的干扰
每一滴包涵浸润，反照午后的阳光
就在窗外，冬天生长的事物
暴露了天经地义的正常和反常
所受的伤，也在每一滴中
有所包容，有所消容
凡所期待的，似乎并没有
什么商量
梦醒之后
被梦折腾一夜
尤如白天疲于奔波
躺在床上
亦累得精疲力竭
凭意念
我在夜里走了太多的路
遇见太多的人
我梦见有人哭着
朝他妻子的墓地
奔去
而他的妻子只是病了而已
我醒来
像突然看透人世
惊魂未定
却异常清醒
我遇到的早晨
是新的夜晚
吹落一地光芒
他听到声音，起床
开窗又关窗。窗帘有两层
光进来必须经过过滤
他从梦中醒来，是白天
他做的白日梦，一点也不伟大
实实在在毫无激情
他打开门，忽然一阵风
将一地光芒吹落
我总是活在这样一些梦里
我在梦中见到的人，有老人、孩子、亲人、陌生人
也有死去的人，活着而让我憎恨的人
仿佛复原生活的场景，又在制造虚假的现场
一个梦，提供了另一种生活，我频繁而疲惫地面对
在一个又一个怪异的情节里，我身如其境
在一场又一场虚幻的意境中，我不能自拔
我不愿意醒来，沉溺于一种不可名状的自由放空
他们死死将我拖住，我挣扎着产生强烈活过来的欲望
我总是活在这样一些梦里，判若成了两人
当我重新面对，似乎还能一如既往，又似乎已经恍若隔世
胆小如鼠的人
这是一个让人低头的季节
太阳越火辣，越让人抬不起头
甚至，不能把眼睛睁得更开
万里无云，此刻不是我们的需要
风平浪静，收拢的船帆已经焦干成
一块破布，太阳再辣一点
就有燃烧起来的欲望
我们已经汗流浃背，仍然指望
有一场暴雨突然而至，或者躲进
某座山林，将自己藏起来
祈祷雷声阵阵，电光闪闪
我们是天底下胆小如鼠的人
又写到傻侄子
每次回乡里
他必会找我
叫我叔叔
我必会给他一根烟
他叫我的目的
也就为了一根烟
他的这点小聪明
一点也不像个傻子
我当然希望他
耍更多小聪明
更加不像个傻子
私 刑
没有任何一部法律
不允许蚊子私闯民宅
我们可以动用私刑
将它们摁死
归还我们的血
解锁的大江
大雾锁江
可我偏偏看见
有船舶航行
大雾之后
艳阳高照
解锁的大江
已无一物
手握镰刀的人
今夜我的微信里不够三十三块
我买不起乡下的月光、城里的灯光
我储存它的意义，仅仅为了最后一点电量
才不至于死机，以免死后不能重生
庆幸活过来的人，这是最后的粮草
手握镰刀的人，站在清晨的霞光里，身后光芒万丈
关于对一个死者的赘述
儿子胆小
十二点多了还在赘述
他外公死后
眼睛还是睁开的
他不敢看
又忍不住看
看那些人帮他外公
用从河里取来的水
擦身子
然后换上崭新的衣服
然后被两个人
抬进棺材
用石灰压紧
盖上棺盖
钉死
封条
尽量做到密不透风
六月的天异常酷热
我们擦了一把汗
又一把汗
有点像面壁思过
跑步机正对着一面墙，墙上有一幅画
兽面人身，好像一只狮子，又好像一只豹子
两只爪子握在胸前
我以“十”的速度跑了五公里
从始至终眼前都是这一幅画，这一堵墙
跑着跑着，画慢慢有点模糊了，一点也不可怕
跑着跑着，有点像面壁思过
近四十分钟下来，我已满头大汗，全身湿透
仿佛虚惊一场
我们不过一丘之貉
我经常穿破旧的袜子和内裤，这些羞于见人的贴身之物
只有它们才能够感受到我的真实温度
与我穿戴整齐的外表形象相比，它们有更多的难言之隐
也正因为如此，它们构成了我无比完美的重要部分
它们藏匿于最隐秘的地方，掌握了我很多难以启齿的东西
我羞于说出，它们破烂不堪的境遇
就像它们同样包庇了我的丑陋和阴暗，我们不过一丘之貉
彼此蒙羞，且荣辱与共
我们并不是太阳的干货
可想而知，如此高温之下
我们活得有点像一块抹布
几乎被拧干了所有水份
但我们并不是太阳的干货
即便无处可藏，仍然要保持
最后一点安详
作者简介：周敏，男，湖南湘潭人，出版《诗品三国》《人生路上》两部诗集，先后在《诗刊》《星星》《北京文学》《湖南文学》《湘江文艺》《时代报告》《解放军文艺》《解放军报》《战士文艺》《战士报》《诗歌周刊》《湖南日报》等刊及众多网络媒体发表小说、散文、诗歌等文学作品，系中国诗歌学会会员、湖南省作家协会会员、湖南省诗歌学会会员、湖南省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鲁迅文学院湖南中青年作家高级研修班学员、毛泽东文学院第16期作家班班长。
换一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