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散忆稻草
文/范方启
春回大地,春耕的鼓点渐近。瞧那成片的庄稼田,仿佛还在酣睡,悠悠地吐纳着悠闲的气息。但不消多时,这里又将被蓬勃的绿意攻陷而热闹起来。在往昔漫长的农耕岁月里,从播下希望的种子,到收获沉甸甸的庄稼,每一步都镌刻着农人们辛勤劳作的印记。“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这句诗恰似一把精准的刻刀,将农耕的艰辛刻画得入木三分。而此刻,我的思绪似被一只无形的手牵引,停驻在那毫不起眼却又意义非凡的稻草之上。
在物资匮乏的旧日时光,稻草堪称农人们眼中的无价之宝。生火做饭,它是熊熊燃烧的 “得力干将”;夜晚安眠,它又化身为温暖舒适的“温柔乡”。被精心梳理得服服帖帖的稻草,平整地铺在床上,人躺上去,就像被轻柔的云朵托举,周身的疲惫渐渐消散,即便是疲劳之体也会在一梦之后活力回归。
我的家乡坐落于皖西南,可以说是气候温润之地,本是草木生长的绝佳温床。可在我儿时的记忆里,哪怕是在山地间,草木也都如同营养不良的孩子,无精打采地耷拉着脑袋。如今再看,野草却像是挣脱了束缚的野马,肆意疯长,几乎将昔日的寻常道路都吞噬得不见踪影。为何今昔竟有这般天壤之别?我思量着,过去耕牛遍地都是,每一头牛恰似一台马力十足的割草机,所经之处,青草皆成腹中餐。再者,那时鲜有人外出闯荡,人们频繁穿梭于山野,自然大大限制了草木自由舒展的空间。但最为关键的,或许还是家家户户生火做饭全仰仗稻草,其需求量极大,供应却总是捉襟见肘。家中负责做饭的女人们,但凡稍有闲暇,便会背上竹篓,手持铁耙与镰刀,漫山遍野地寻觅可充当燃料之物。如此循环往复,草木哪还有容身之所与生长之机?所谓的山地,大多是布满鹅卵石的黄土地,根本不适宜庄稼生长,否则,早就被开垦成粮田了。这般看来,在我的家乡,稻草的地位无可替代。只要踏入村庄,映入眼帘的便是星罗棋布、大小不一的草垛,它们错落有致地分布着,似乎在诉说着岁月的故事。
稻子的构成简约而纯粹,不过是稻草与稻谷相依相伴。稻谷如同襁褓中的婴儿,紧紧依偎在稻草的怀抱,在时光的轻抚下,慢慢褪去青涩,走向成熟。而稻草,也只有在稻谷被收割后,才完成使命,被赋予“稻草”之名。最初,它以“秧苗”的身份开启生命旅程,满是生机与希望。名称的更迭,恰似人从天真烂漫的孩童成长为饱经沧桑的老人,见证着生命的蜕变。
当稻子成熟,忙碌的农活便如汹涌的潮水,向农人们扑面而来。收割稻子,女人们堪称行家里手。她们手中的镰刀宛如灵动的舞者,轻盈地上下翻飞,稻子便一排排乖巧地倒伏在稻田里,像是在向大地母亲致敬。那时,人们虽也憧憬着收割机带来的便捷,却只能将这份向往深埋心底。稻子收割完毕,紧接着便是谷子与稻草分离的繁杂工序,这需要众人齐心协力、默契配合。脱粒用的是一张硕大的四方木桶,木桶四角各站一位年轻力壮的汉子,他们如同即将出征的战士,严阵以待。当然,光靠这些汉子,效率难以提升。女人们则迅速抱起整齐摆放在稻田里的稻子,以极快的速度,如天女散花般分发给木桶四角的汉子们。汉子们抓起稻把子,使出浑身解数,在木桶壁上用力敲打,稻谷如断了线的珠子簌簌落下。看似随意丢弃的稻草,实则暗藏玄机,扔的时候得拿捏好分寸,每一把大小要适中,为后续捆扎做足准备。
捆扎稻草可大有讲究,并非简单地拦腰一捆了事,而是从稻穗下方开始着手。用几根草扎住几百甚至是上千根草,一绕,一拉,一摁,眨眼的工夫即刻完成。扎好的稻草,远远望去,恰似一位位身披黄金铠甲的威武将军,英姿飒爽。稻子脱粒结束后,稻田里满是这些整齐排列的 “士兵”,场面颇为壮观。捆扎不仅方便后续稻草的分配,也为清理稻田、继续耕作提供了便利。
分稻草,一般选在一天农事结束的黄昏时分,此时,男女老少全员出动,热闹非凡。往往一天要完成好几块田的稻子脱粒,这些田的稻草都得公平公正地分到各家各户。分配方式通常是抓阄,大家全凭运气决定先后顺序。劳累了一整天的农人们,脸上写满了疲惫,脚步也略显沉重。农家的孩子,在大人忙得不可开交时,也会主动充当小帮手。他们力气小,只能用竹竿颤巍巍地挑起一两个捆扎好的稻草。大人们则不同,他们用竹子制成的夹篓,将稻草装得鼓鼓囊囊,挑起来好似两座小山压在肩头。没办法,不这样,手头的活儿根本干不完。有的人早已饥肠辘辘,肚子咕咕叫个不停,满心盼着能早点吃上热饭,缓解饥饿。早年的我,也没少参与其中,深切体会到了腰酸背痛、四肢绵软无力的滋味。记得有一次我读书偷懒,父亲气得火冒三丈,怒骂我将来只能一辈子窝在庄稼地里。当时我心里害怕极了,觉得未来一片灰暗,要是真被困在农田,生活还有什么指望?于是,原本四处飘荡的心,又赶紧收了回来,重新专注于学业。
挑回家的稻草,还得经过太阳的悉心烘焙,才能堆成稳固的草垛。要是阳光不够充足,时间一长,稻草就会像被施了魔法,慢慢霉烂变质。在空旷的晒场上,稻草整齐列队,宛如一列列等待检阅的兵马俑,气势不凡。阳光仿若金色的丝线,轻柔地穿梭于每一根稻草间,将潮湿与青涩一点点抽离。大人们隔段时间就会把稻草翻个身,确保每一处都能被阳光亲吻而变得干爽。孩子们则在稻草间嬉笑打闹,如同欢快的小鸟,玩累了,便一头扎进柔软的稻草堆里,不一会儿,便进入了甜美的梦乡,睡梦中还不时露出开心的笑容。
晒干后的稻草,被堆成一座座形态各异的草垛。这些草垛,渐渐成了村庄独特的标识,它们安静地伫立在村庄的各个角落,又似忠诚的卫士,默默守护着村庄的安宁。它们是冬日里温暖的火种,做饭时,将稻草塞进灶膛,那跳跃的火苗瞬间绽放,映红了农人们朴实的脸庞,也温暖了整个寒冬;它们也是夜晚舒适的依靠,铺在床上,散发着淡淡的草香,如一首轻柔的摇篮曲,伴人甜甜入睡。曾有一群几十里外的农人来我们这儿开挖河道,他们的行李别具一格,挑子的一头是睡觉必备的被子和生活用品,另一头则是成捆的稻草。我当时满心疑惑,暗自思忖,难不成他们大老远背来稻草是为了生火做饭?那时,我家也住了十多个开挖河道的人,由于人多床少,他们只能在地上依次铺上稻草将就。好在当时正值冬天,地面倒也干燥。母亲见状,热情地对他们说:“何必从那么远带稻草过来,我家有的是,只要你们需要,随便用。” 母亲可不是客套,每餐做饭,她都会特意多做几个菜,热情款待这些远方的客人。那些开挖河道的人虽然集体用餐,吃的是大锅饭,油水不多,但母亲的热情却让他们铭记于心。离开后,好多人都像走亲戚一样,时常来我家串门。
大集体时代早已远去,那些古老的耕作方式也渐渐被岁月尘封,化作回忆。如今,稻草在乡村已不再是不可或缺的存在。但每当我忆起与稻草有关的过往,心中总会涌起一股暖流。那是对过去简单而纯粹生活的眷恋,是对勤劳质朴岁月的深情回望,更是对那段人与人之间紧密相连、携手共渡生活难关的美好时光的深深怀念。
作者简介:范方启,出生于安徽怀宁,教师,安徽作协会员。先后在《阳光》《江河文学》《中国铁路文艺》《延河》《小说月刊》《短篇小说》《火花》《四川文学》《中华传奇》《小品文选刊》等一千多家报刊发表过散文小说四千多篇(不含重复发表),出书三本(常规出版),散文集《生命是一次美丽燃烧》为中小学图书馆核心书目,发行量超百万份。多次获奖,作品数十次被收入各类年度选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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