猴年,正月,人日。掌灯时分。一年未见的哥四个相约而聚。
跟往年不同,这次是带家属。跟往常不同,这次大哥带的是大嫂。
平时小聚时,大哥也没带别人,只带三样设备:一是腿,跑的快,赴约来的快,酒喝的快,散场走的快;二是嘴,说的快,说完变化的快,特点是不承诺、不拒绝、不负责、不请客;三是胃,消化的快,盯菜准,夹菜稳,吃菜狠。
不知为何,大哥自带的消食设备今天有点卡壳。面对两盆红似火、面如铁的龙虾,大伙都说这龙虾做的好,从目光里透着喷喷儿香。大哥眼前的盘里,一只龙虾四分五裂,一股黑水慢慢往出流淌。“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隔壁门帘内传来酒意正浓的吟诵声。
店内,红砖砌的墙壁散发阴暗之气,伴着地窖般湿中带冷、冷中含酸的味道不时袭来,洒落在酒桌东倒西歪的几片猪肥肠的身上。店主想必是位江湖人物,久居洞穴,喜欢昼伏夜出,估计常练九阴真经,也或许店主是有意营造深海龙宫虾窟的场景吧。
“这疙瘩真不错,老便宜了,上次母们来,就相中了。今天和你二嫂把几个哥们请来,一起感受一下。”二哥这边说着,眼眉在跳动,似乎中彩的目光投向给大伙扒虾的二嫂。
“我俩带了猪肥肠,两瓶泡酒,还有一瓶米酒,大家吃好,喝好。”二嫂抹了抹嘴巴子,嘴唇绽放热情的油花:“跑堂的,赠送一盘鸡蛋酱呗!这带了点山野菜,得需要鸡蛋酱。”跑堂的跑了过来,又跑了出去。
酒越喝越甜。没等鸡蛋酱到呢,山野菜让大伙嗦啦的就剩几个梗了,两瓶泡酒见了底儿。
“三嫂,那边的小柿子和杏子,我看着挺带劲,来两个!”
“好嘞!你三哥买的,老水灵了。”
老四从三嫂蒲扇大小的手中贪婪的叨了一对小柿子、一对杏子,随手分别放在身旁的三哥和自己碗里:“三哥,小柿子和杏子助消化。我这段时间胃肠不太好。”
“嗯嗯,好的,好的,你们吃,我中午喝了,吃不动了。”三哥翻了几下发肿的眼皮,眯缝的小眼睛直转,七根朝上八根朝下的嘎呦胡一煽一煽的。
“你看,我和老四就这么空手来滴,连点水果也没带。”老四媳妇面露不安。
鸡蛋酱散发着热烈,众星捧月般稳坐桌中央。“跑堂的,再赠送一碗面条呗,这么好的鸡蛋酱剩下多白瞎呀。”二嫂向跑堂的努努嘴儿。跑堂的没吱声,转身离去。
不知到啥时辰了,米酒喝光了,改喝茶水了。其利尿的功效体现在其他几位一次一次往厕所跑,也许是条件反射,老四遥望厕所方向刚要起身,媳妇把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端了过来:“老公,你尝尝这面条!”
老四接过面条碗,哈喇子都快淌出来了:“这面条好呀,大伙都吃。”
其他人谁也没说话,眼睛里像长了舌头不由自主的伸了过来。
老四咽了一口唾沫,把面条碗放下:“吃面条耽误喝酒,跑堂的,来,再上两壶茶水!”
男人们在喝,以茶代酒,边喝边唠。女人们两人一伙,时而窃窃私语,时而偷摸的乐出声。茶水提神,老四却睡意沉沉,倚在座位上,睁着眼睛,打起了呼噜。
“嗷……嗷……”毛驴子高八度的歌声穿透月色,砸在雪地,蹦起片片雪花。
“啪啪……”一鞭两响的伴奏很干脆,还有那干脆的声音:“当家的,到家了。我把驴车卸喽,你先进屋吧。”媳妇把不知啥时睡在车板上的老四叫醒,他惺忪的眼睛来回转悠,屁股上的苞米叶子随风飘摆。
滋溜一声,刚才还晃晃悠悠的他,不知啥时拐进毛楼隔壁的“一块五”小火锅店。这顿吃呀,可腮帮子挂油,下巴壳子粘的是菜叶子。
“掌柜的,结账。”不到一袋烟的功夫,老四打开了饱嗝,抠着牙缝。
“收您10块。”
“不一块五小火锅吗?”老四有点蒙圈。
“一块五范围只是青菜,您另外点了三盘肉,每盘合您3块,全价15块,收您10块。”掌柜的嘴角透出无奈。
“死王八玩意,咋的呀,刚一松手你就撒欢儿,掌灯时分没喝好,你非得整第二顿整到灭灯呀!赶紧给我回家!”窗外传来媳妇愤怒的训斥声。
“等一会,媳妇,刚才我们哥几个吃的太多,喝的太多,我在屋外溜达溜达,消化消化食儿再回去。”
“回来时你到小卖铺买半斤香瓜子儿、二两小虾仁儿,几包薯条丝儿、几张豆腐皮儿、几个土豆梨儿、几棵白菜芯儿,明天咱们回请一顿儿。二哥二嫂接大哥的盘,投资花果山失败,但依然保持乐观。相比之下,咱们不如人家有精气神儿。无论日子过得啥样,不能没有朋友,不能忘了朋友。对了,再给我买一瓶雪花膏和一盒胭粉,我明天拾掇一下,看人家大嫂,又年轻又漂亮,比大哥得小20岁。”
“啊,据说大嫂比大哥就是小20岁。嗯,行,我再溜达几圈,再消化消化食儿。明天掌灯时分跟他们继续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