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才是我们真正拥有的

2025年5月19日于南京

这几年，我常常陷入一种迷惘与反思：那些我曾以为拥有的，真的属于我吗？还是，它们只是在某个时间节点，短暂地披上一层“我的”外衣，然后悄然溜走？

从前，我也曾无比骄傲地望着我的房产证，感受着那一纸红本所代表的“成就”。为了这套房子，我花了半生的积蓄，又倾尽了父母一代的积累。那时房价正高，我咬着牙上车，觉得终于在城市里扎下了根。然而几年过去，市场突然下行，房价像被利刃从中劈开，曾经价值千万的资产，如今只剩下贷款的影子。房子还在，地段也未变，但它仿佛已经不再属于我了。它不再是财富的象征，而成了沉重的债务、经济的陷阱，是一座精致的牢笼。

我那辆保时捷，曾是朋友圈里艳羡的对象，是我在事业小有成就之后给自己的“奖赏”。一百多万的价格让我兴奋又心疼，我以为这是身份与品位的象征。可如今打开二手平台一看，市场给出的价格还不到20万。我几乎不敢相信，这么短的时间，它就像一部廉价的剧集，被时间轻蔑地跳过。

再想想那些年轻人，为了一部最新款iPhone，拼了命地攒钱，甚至开玩笑说要“卖肾”。可iPhone更新得太快，一代又一代，速度远比人情冷暖还快。去年你手里是顶配，今年却变成“落后款”，明年更是无人问津。地铁上、咖啡馆里、图书馆内，到处都在低头刷手机，可扔在地上的老款iPhone，却没有人愿意捡起。它曾是多少人渴望拥有的“梦”，如今不过是一块冷冰冰的电子垃圾。

于是我开始怀疑，我们这一代人，到底拥有过什么？

我们曾以为，金钱可以买来安全感，房产可以换来归属感，豪车可以带来尊重与体面，电子产品可以象征潮流与自由。可现实是，房价暴跌让人心惊胆战，资产缩水令人焦虑；消费主义制造的幻觉转瞬即逝；曾经“身份的象征”，一夜之间就沦为了“笑柄的素材”。

也许，我们所拥有的，从来都不是那些外在的东西，而是它们所寄托的幻象。是一种被社会鼓励、被时代催眠的集体幻觉。我们被告知“成功就是有房有车有存款”，被催促“30岁之前必须上车，必须稳定，必须拥有”。于是我们拼命奔跑，生怕落后，结果当我们终于拥有了那些被标榜的“符号”，却发现它们变得一文不值，甚至拖累了我们继续前行的脚步。

再看看感情——我们是否真正拥有过“爱人”？

新闻数据显示，中国的离婚率已经接近40%甚至更高，婚姻不再是爱的归宿，更多时候成了一场经济合谋的协议、一场在焦虑与疲惫中维持的合作关系。人们不愿意再结婚，不是因为不再渴望爱，而是因为对未来生活失去了信心。结婚意味着沉重的责任、未知的风险以及极有可能到来的背叛。

在这个不确定的时代里，情感也开始变得脆弱。我们用冷漠保护自己，用“独立”伪装孤独。在这种情感萎缩的氛围中，我们越发不敢爱人，也不敢被爱。

那么，剥开物质与情感的层层虚饰，我们到底拥有什么？

我想，真正属于我们的，其实寥寥无几。或许只有两样东西，一直藏在我们身上，从未贬值，也不受时代裹挟——一个是健康的身体，一个是清醒的头脑。

健康，是唯一不贬值的“资产”。它不光是体能，更是一种活着的底气。在焦虑如浪潮的社会中，在快节奏的生活下，能睡好觉、吃得下饭、走得了路，是一种莫大的幸福。你可能会失去房子、失去职位、失去存款，但只要身体健康，你仍有重新开始的可能。

而清醒的头脑，是我们在信息爆炸、价值扭曲的年代里，少数能握紧的“真相”。它让我们不至于盲从、不至于被操控，也让我们能在一地鸡毛的现实中，看见本质，做出选择。思想是唯一不贬值的“财产”，也是我们能留给后代的精神遗产。我们无法决定世界的走向，但我们可以决定自己如何思考、如何行动、如何不被吞没。

亲情呢？曾以为它天长地久、无比坚固，但现实告诉我们，它也会被时间、距离和观念慢慢冲刷得越来越淡。父母终将老去，子女也将远行。家庭不再是“恒定的存在”，而是阶段性的陪伴。亲情虽然可贵，但它不一定是我们能永远拥有的。

财富呢？更不用说。在全球化的经济波动中，没有哪一笔资产是绝对安全的。通货膨胀、政策变化、市场起伏，分分钟就能让你的存款缩水、你的房产贬值、你的“成功”归零。我们再怎么精明，再怎么努力，也抵不过资本与时间联手施加的力量。

那么，什么才是我们真正拥有的？

我越来越觉得，是经历。那些我们走过的路、吃过的苦、爱过的人、错过的梦、流过的泪，这些组成了我们独一无二的人生。它不会被贬值，也不会被剥夺。它们深深刻在我们的骨子里，成为我们性格的一部分、人生底色的一部分。

是成长。那种由内而外，对世界的理解、对人生的通透、对自己命运的掌控。它让我们在潮起潮落中稳住心神，让我们在山穷水尽时仍然相信转机。

是感知。我们还能为一首歌落泪、为一次日出感动、为一朵花驻足，这说明我们的心没有被物质完全侵蚀。能感知，就能热爱；能热爱，就能继续生活下去。

这个时代教会我们很多虚假的“拥有”，也在不断剥离我们的幻想。但或许正因为如此，我们才有机会重新去发现：剥掉外壳后的自己，还剩下什么，还值得什么，还能追求什么。

到最后，我想我们能真正拥有的，只有自己——健康的身体、独立的思想、真实的感知，以及在一切浮华之上，依然愿意相信生活的那颗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