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赵云飞 画
诗歌的梯子
如果才气不够,又热爱分行,
不妨写得坦率、老实。
我接受朋友的忠告。
所以,在谈论Ai写作时,
我不会有他们的焦虑。
我远未达到那个份上。
诗歌的梯子,能望见就好,
能想象也不错。卡瓦菲斯说:
“你已经做了一件光荣的事。”
蘑菇镇
大街上长满了蘑菇,
尤奈斯库作证,
蘑菇都长得好极了。
今晚,在窗口,
无论住哪儿,
只要还在这座小镇,
你都将目睹它们螃蟹一样
爬上灯柱、旗杆、墙壁。
第一天是这样,
三天后还是这样,
到现在快两年了,
早超过了法定期限,
小镇将被迫更名为蘑菇镇。
尽管色彩鲜艳,
仍抵制不住诱惑:
配小鸡,炖一罐魔鬼汤
口吃指南
几乎必然,三年后,
口吃开始流行,
不仅仅在蘑菇镇。
我怀疑每个人都瞒着警察
喝了一碗魔鬼汤。
你知道,某些事在加重病情。
街头标语刚刚刷新:
想好了,再说。
但常常等不到你想好——
以致“蝴蝶”要撕成两半,
才能从我们嘴边逃生,
而“玻璃”干脆划破了舌头。
如此庞大的口吃市场,
有必要为所有事物——
你知其名与不知其名的,
编写一部《口吃指南》。
维多利亚·罗什娜之死
维多利亚·罗什娜死了,
在俄罗斯宪法新长出的土地上。
作为交换,他们返还她的尸体,
并声称是个意外。像一次车祸,
或者废弃的广告牌突然
砸下来而你恰好从下面经过:
“尸体上有瘀伤、肋骨骨折、
颈部挫损、脚底疑似电击痕迹。
部分器官缺失,包括眼球和喉管。”
太熟悉了,就像舌头被割掉,
一个评剧老演员剖腹产下发报机。
她的尸体穿过她的祖国——
这束黑暗之光,在人的
每颗眼球上继续她的祖国之行。
他们说,她患了某种眼疾,
遵照公约,为她摘除了眼球。
没有人能直视那空虚的洞穴,
脸转向别处,仍在眼底——
也许,地狱的入口就在那儿,
意外之死,沿着经线已铺满
这颗星球。尽管我在试着理解
“那儿,也是爱的入口”,
但此刻,只想纵身跃下,
以一个魔鬼的身份干掉另一个魔鬼。
南门桥
一下午在办公室发呆,
我一直犹豫,要不要去南门桥。
但我没法去,这座城市,
其实没有一个叫南门桥的地方。
它只是在我走神的时候,
无意或满怀好意地闯了进来,
然后让我相信有一只豹子
在那儿等我,天也跟着变暗。
但此刻,豹子在非洲,
在塞伦盖蒂的一棵大树上午休。
你无法证明,它不曾梦见
这座城市那个叫南门桥的地方。
照片:1975
他们努力要我相信——
好像我真患了老年痴呆症——
照片上那个男孩就是我。
他那么瘦小,五六岁,
裤管、袖口,草籽般粘着
一个小地方的羞涩。
我不记得我曾有这个样子。
五十年了,半个世纪的距离,
即使我承认我和他之间
有着月轨精确的航线,
那个孩子也不要我这张
一事无成的脸,何况
头发里埋伏了那么多角质斑,
再算上身体里沉积的那些砾石——
倘若我伸手去抚摸他,
出于礼貌,他不会躲闪,
但小脸,一定涨得通红。
照片:2025
他终于体会了,自己的身体
已不忠于自己欲望的那种悲哀。
这一切来得如此之快,
竟然毫无准备——准备了又怎样?
所以,他首先要让自己相信:
这身骨架,就长这身皮肉。
而凶猛的悔恨将被时间注水——
赐这张老脸以木讷的智慧。
蓝色的兔子
蓝色的兔子在洞穴
偷听世界的动静。
其实,它是金色的,
但我偏爱蓝色。
它的世界混杂着青草,
鹰、赤狐、草原狼——
当然要把星空算上。
有那么一刻,我感觉
它已经来到洞口,
直竖着耳朵,灵感一样
转动着蓝色脑袋,它一定
骄傲于自己的嘴唇、眼睛。
我几乎捉住它——
如此警敏,比它的皮毛
更神秘,更值得赞美。
我们将继续在黑暗中对峙,
直到它带着自身的光行走在纸上。
黑鸟
大概我弄错了,除了颜色,
它们可能不是乌鸦。
但此刻,在长耳朵的客厅,
只有这个突然被电击的名词。
它们何时落在窗台上,
或者,一开始就在那儿?
当我试着靠得更近——
它们没有要飞走的意思——
确实不是我小时候
用青虫喂养过的那两只。
但有与我相同的眼神,
好像我们是同一物种。
它们夜晚到来,白天隐匿。
一个星期后如果还在这儿,
即便它们谨守秘密,从不鸣叫,
我也要带它们离开。
霜寒
“无论走到哪儿,
你只是你的一半,
另一半不在你那儿。”
下一句未引用,
因为其中一个词
不生根在本地方言中。
我只可以说,人——
确实能出生两次,
并能贮存雷击的力量。
驯顺,从此不再徒劳——
“霜寒中倒伏的草叶,
必籍着阳光,振奋而起。”
对自己的一次邀请
凭一支笔,如今当然是
键盘,或语音输入,
“你不能证明你曾经活过”,
在多年后的人世。现在,
我试着原谅他的平庸与怠惰,
尽管那幻觉也曾惊扰过我。
但今天下午,我已经想好了,
在饮马河边喝茶,
把云格尔的《死论》再读一遍——
记不清第几次读它了。
每当身心无力时,
它就在书架,老友般发出邀请。
所有权
用不着文字,一张白纸,
就宣示了对我的主权,
日夜不停,不论我在何处。
我以为我别过脸去,
就可以写自以为是的文字,
无脑地断裂,拆毁那些
红黑混杂的链条,
把自己也全部抹掉,
但每个词根仍指向他,
仿佛他是我的基石。
我毫无意义地挖苦、诅咒,
奇迹没有发生,
奇迹一开始就不会发生。
还是闷声挖苦自己吧——
我还未出生,
就默认了他对我的所有权。
2025年4月—5月

黄啸,四川新都人,69年生。自印诗集《迟缓到静止》《圈养之地》《鱼刺》。

让我对南方的钟情
成为绝世的传奇
——西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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