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园花季记

作者: 邵金强

      世间熙熙，众生攘攘。惟耕者曝于畎畮，被以土涂。尝见苞露金黄，谷粱列仓；嘉果累枝，岁朝清供，皆是时序孕育，农家辛勤。概之所为，善莫大焉。

      甲辰三月初八，与友相约游平舒宫村梨园。目度是园，殆可千亩；四围别径，方正一隅；短茵匝壤，春草翳途；梨花初放，馨香方吐；蕊房抽丝，一点青绿。覆之云如，飘之雪如，渺渺兮乱目迷径，窕窕兮移步幻景。

      其时，游者云集，络绎于途。婀娜以舞者，霓裳著体，脂粉着面。踱步以赋者，咿唔吟哦，捻须裁句。濡墨以画者，毫素点染，横斜勾勒。捕影以攝者，旷揽微取，纳收于镜。更有演绎梨园檀板者，粉墨佳丽，长袖绕枝，引蜂蝶以翩跹，招燕雀以低翔。

      余与诸友席地园中。落英扑面，花气绕身；煮茶以品，置酒而酌；襟怀旷朗，言语无碍，喋喋兮皆是说与梨花听。

      余少醉，彳亍于园之深处，暗自曰：花若有言，何不与花问对？

      问曰：游者慕汝而至，汝喜甚乎？忧甚乎？

对曰：参半也。游者匆匆，一时游戏。得天地造化之气，滋润心智增长，此为喜也；度杂沓附庸之娱，无吝以其光阴没于嬉戏，此为忧也。

      问曰：造化之气，有形乎？可触乎？得之难易乎？

      对曰：悖者难也，应者易也。比之花气，黄鲁直尝云“花气熏人欲破禅”，是谓花气动其禅心也。而造化之气弥于大千，无处不在焉，利之万物焉，得之者所益，失之者所害焉。

      问曰：余可得乎？

      对曰：无非问心，心得即得。世间万物本为一体，过于目，寓于心，无非得之于心寄之于物也。

      余豁然而悦。满眼花树，“则此花颜色一时明白起来。”

      近午，游者去，园复寂静。独有三、两老农不为所侑，隐现阡陌，持耒一隅，默然躬耕。

      嗟夫！紫陌红尘兮，得一时繁花之热烈；耦耕扶杖兮，享持久生长之过往。游者知耕者之乐乎？耕者知游者之乐乎？游者之乐在于花，乐乎花开；耕者之乐在于果，乐乎果成。而余之乐，乐乎听花言语也。

甲辰三月十二日，金强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