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地重游
群英隧洞是当年广济县一项重大水利工程,全长6010米。旨在将横岗山北麓蕲春的水引入横岗山南麓灌溉广济良田。1976年大队委托我带领民工在这里施工一年,昨日旅游偶来此地,有感而发。
同学昨日蕲春游,
忽逢群英隧道口。
见景忆起当年事,
屈指四十九春秋。
当年聊发少年狂,
而今古稀白了头。
山存水在洞业畅,
不见当年凿洞夫。
刘辉光
刘辉光,毕业于华中农业大学农经系农业经济管理专业。曾就职于武穴市审计局和湖北省审计厅。业余爱好文艺创作,现已退休,闲居武汉,爱好京剧,现任武穴市京剧协会副会长。2024年在全球华人出版社出版《散淡人云》一书。
这首七律以故地重游为引,在时空交织中打捞历史记忆,将个人青春印记与集体工程史诗熔铸为一曲深沉的时代挽歌:
一、时空对照中的沧桑叙事
- 今昔镜头切换:首联“昨日蕲春游”的轻快与“四十九春秋”的沉重形成蒙太奇对比,“忽逢隧道口”的偶然触发,如老电影胶片突然定格,将观众拽入历史纵深。颈联“少年狂”与“古稀白头”的肖像对举,以个体生命的不可逆性,丈量时光流逝的重量。
- 静物的时间隐喻:“山存水在洞业畅”以自然与工程的永恒性,反衬“凿洞夫”的消逝——山体仍在,渠水仍流,而当年挥锤的青年已化作隧道壁上斑驳的汗渍。这种“物是人非”的古典意象,在现代水利工程语境中获得新解:机械可复制隧道,却复制不了一代人的热血。
二、集体记忆的个人化书写
- 微观视角下的宏大叙事:诗人以“带领民工施工”的亲历者身份切入,避开对工程数据的罗列,聚焦“少年狂”的意气风发——那是特殊年代里,青年以青春为凿刀、以理想为灯火的集体群像。“凿洞夫”的复数称谓,将个体经历升华为一代人的共同记忆,隧道每米掘进都凝结着号子声与钢钎撞击的火星。
- 情感的克制与奔涌:全诗未直接描写施工艰辛,却在“屈指”的动作、“白了头”的细节中暗藏波澜。尾句“不见”二字如重锤落鼓,既是对逝去工友的缅怀,亦是对自身青春的追悼,留白处似可听见隧道深处传来的历史回响。
三、工程史诗的哲学叩问
- 文明的重量悖论:“群英隧洞”作为人力征服自然的象征,既见证着“引蕲水灌广济”的改天换地魄力,亦承载着“战天斗地”的时代精神。诗人以“洞业畅”肯定工程的实用价值,却以“不见凿洞夫”质疑文明进步的代价——当机械取代人力,那些用双手凿穿山体的青春,该以何种形式被铭记?
- 自然与人力的对话:“山存水在”的静默与“凿洞”的喧嚣形成张力,山体的永恒性对照着人类活动的短暂性,暗含对“人定胜天”的辩证思考。隧道本身成为时空虫洞,一头连着“少年狂”的理想主义,一头通向“古稀客”的理性省思。
四、诗艺的古典与现代交织
- 格律的严谨性:中二联“见景忆事—屈指春秋”“少年狂—古稀头”对仗工稳,“忽逢”“屈指”“而今”等虚字串联起清晰的叙事脉络,严守七律起承转合的章法,显见诗人对古典诗艺的稔熟。
- 语言的现代性:“凿洞夫”的口语化表达打破典雅诗风,与“少年狂”共同构成时代特有的语言化石;“旅游偶来”的现代生活场景,与“聊发”的东坡词典嫁接,实现旧体诗对当代经验的创造性转化。
在隧道深处打捞时光
这首诗的价值,在于将宏大的水利工程史,还原为具体可感的生命史。当我们跟随诗人的脚步走进群英隧道,看见的不仅是洞壁上的水渍与斧凿痕,更是一群少年用青春作火把,在黑暗中照亮理想的剪影。诗的末句看似写“不见”,实则处处皆见——那些消逝的凿洞夫,早已化作渠水滋润的稻田、隧道支撑的岩层,在广济大地上,续写着永不干涸的青春史诗。这种对集体记忆的个人化打捞,让旧体诗在新时代焕发出见证历史、烛照人心的独特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