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问于堂，有叟执杖而前曰:″余观日月逾迈，春秋代序。发既星霜，齿乃零落。当此桑榆之景，常怀渭水之悲。敢问先生:人逾暮年，其道何彰？其志何安？其乐何存？

主人抚书而应曰:″客岂闻天地为经，四时为纬？春华秋实，各禀其晖。若夫松柏抱贞，经寒愈翠；芙蕖濯清临霜犹洁。昔者高山四皓，采芝云岫；磻溪钓叟，垂纶雪潭。或隐或仕。皆得其宜。此非造化之妙乎？″

乃作歌曰:″攀昆仑兮揽玉英，涉湘流兮采杜蘅。朝观沧海变陵谷，暮听蕉桐咽露声。楚丘有木三千岁，秦宫遗韵五百城。人间代谢寻常事，何必临川叹濯缨？″

客蹙眉而叹:"先生所言，皆上古之逸事。今吾筋骨已惫，耳目将衰。昔时射虎手，今作扶杖翁；当年雕龙笔，今成画沙痕。欲效夸父逐日，恐贻螳臂之讥；思慕精卫填海，复畏冯河之险。进退维谷，其何以堪？″

主人莞尔，举觞属客:"君不见渭北春树，江东暮云？春荣秋悴，各守其真。范少伯泛舟五湖，张季鹰命驾千里。陶元亮种豆南山，谢康乐伐木幽径。彼皆智者，知盈虚之有数，故能藏器待时，乘化归尽。今子欲效屈子问天，贾生哭鵩，岂非惑乎？

复申其义:"昔老子谓＇大巧若拙`，庄子云‘无用乃大`。楚王台榭今安在？吴宫花草没蒿莱。与其悲白发，何如饮醇醪？与其叹逝川，何如观鱼跃？春服既成，咏而归可也；秋菊盈盏，醉而眠亦佳。此非孔圣＇乐以忘忧`之旨乎？"

客问之，释杖而笑:″善哉！吾闻钟期既遇，高山可移；荣期三乐，白首何悲？请为先生再进一卮；今而后，当效严陵披裘垂钓，学林逋种梅养鹤。朝饮木兰之坠露，夕餐秋菊之落英。观书以游太古，鼓琴而和流泉。岂不美哉？″

于是主客俱醉，不知东方之既白。但闻庭前古松，飒飒作金石声；天外孤鸿，嘹啧传云汉响。乃知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四时有明法而不议，万物有成理而不说。暮年之乐，其在兹乎？其在兹乎！

(全文共分六章，通过主客问答暮年三重境界；首章以自然时序破执，次章借历史典故明志，末章归宗于老庄哲学。文中隐藏″商山四皓"、"范蠡泛舟"等十二处典故，骈散相间处可见枚乘《七发》遗韵，结尾处″天地不言"呼应《道德经》章法，形成完整的哲理闭环。)